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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滔滔不绝,从祖上的英名,到亡国的耻辱,指天誓地,数黑道黄,说到慷慨激昂之处,涕泪交加。酒至半酣,二人击掌盟誓。二十九日,二人又焚香跪天,正式盟誓,约定共举反清义旗。
到这个时候,张倬可以将实情向岳钟琪和盘托出了。原来张倬真名张熙,是湖南一个偏僻乡村乡塾塾师曾静的学生。曾静,就是化名夏靓的撰信人。为了准备科举考试,曾静读过浙江吕留良的《时文评选》。因僻处穷乡,无书可读,他遂派学生张熙等人去浙江吕留良家访书。时吕留良已死,张熙结识了吕留良的儿子吕毅中、吕留良的学生严鸿逵和严鸿逵的学生沈在宽,向他们求取了吕留良的很多诗文,带回湖南。曾静读了吕留良的诗文,大开眼界,对其中许多闻所未闻的观点,“始而怪,既而疑,继乃信”。特别是有关“华夷之辨”的论述,引起了曾静强烈的反清共鸣,使之击节赞赏。此时,雍正新立,民间流言四起,政局动荡。曾静等以为举事反清的时机已到,他们探明川陕总督岳钟琪是岳飞之后,于是修书策反,派张熙投书并附《生员应诏书》一份。曾静、张熙等踌躇满志,口出妄言,告诉岳钟琪,他们在湖广、江西、两广、云贵六省都已动员了人马,“在我一呼可定”。张熙没有想到,什么跪天盟誓,什么约定共反,是岳钟琪为套他的口供,演给他看的一出戏。
那岳钟琪以汉人居高位,本已招惹了诸多嫉妒诽谤。他的出身——岳飞二十一世孙,更使他陷入极其不利的境地。“岳飞之后”成了岳钟琪政敌攻击岳钟琪的重要依据。一时,关于岳钟琪的流言蜚语比比皆是。有说他与朝廷面和心不和,三次召京不赴;有说他心存反意,“欲修宋金之报复”。上奏的谤书竟装了满满一箱子。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另一方面,反清势力也从“岳飞之后”这一点出发,认为岳钟琪必定能成为反清复汉的英雄,或者就只当他是反清复汉的英雄而以他相号召。雍正五年,一个名叫卢宗汉的人,沿街叫喊:岳公爷带领川陕兵马要造反了!大伙一起反了罢!岳钟琪本来就如履薄冰,有口难辩,出了这样的事,就好象吃了一只苍蝇。幸亏雍正回护他,谕内阁曰:“岳钟琪功勋懋著,朕才任以西陲要地,付以川陕重兵,奸佞之徒造作蜚语,谗毁大臣,其罪可胜诛乎?”对于如此的浩荡皇恩,岳钟琪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谁知事隔一年,又冒出来曾静、张熙,缘由仍是“岳飞之后”!
人言可畏(2)
岳钟琪几乎暴怒,但他知道没用,随即镇定下来,给雍正上了密折,请求“恩准将张倬解送到京”,让皇上亲自处理。雍正认为张倬既敢拦驾投书,必定是一个亡命之徒。死都不怕,刑讯何用?因在岳钟琪密折上朱批道:“此事在卿利害所关,量卿不得已而然,但料理急些了。当缓缓设法诱之,何必当日追问即加刑讯?伊既有是胆为此事,必是一亡命不畏死之徒,便解京亦不过如此审问。”岳钟琪心领神会,随即演出了与张熙盟誓之戏。
而这一切,都使预藏在暗室之中的满员按察使硕色听了个清清楚楚。紧接着,按图索骥,顺藤摸瓜。
雍正接到岳钟琪密报他诱出的张熙的口供后,立刻于十月间派副都统海兰、十一月间派刑部左侍郎杭奕禄为钦差,急赴湖南,令湖南巡抚王国栋、浙江总督李卫、江南总督范时绎,将是案一干人犯全部拿获。拿获的人犯有:曾静,曾静的好友、原永兴县教谕刘之衍,刘之衍的学生陈立安,陈立安的儿子陈达,曾静的学生张勘、曹珏,张熙的哥哥张照,同曾静一样崇拜吕留良的七十二岁的谯中义,谯中义的儿子谯大谷,张熙旅途相识的毛仪、车鼎丰、车鼎贲,张熙称其学问好(其实并未见过面)的孙用克,以及吕留良的儿子(时吕留良已死)吕毅中、吕黄中,长孙吕懿历,严鸿逵(吕留良的学生,时已死)的学生沈在宽等。前后数十人锒铛入狱,一百余人受到牵连。
张熙目瞪口呆。另一件事使他更加目瞪口呆。这便是他老师曾静的“师表”。张熙投书上路,曾静曾为他壮行。当时,曾静激昂慷慨,高吟:“但有虹贯日,竟无轲入秦!”与张熙共勉,要同做入秦刺秦王的荆轲,并在身着长衫上大书:“曾静死于此!”然对簿公堂,曾静却软成了一摊稀泥,不但招认如流,而且匍匐在地,摇尾乞怜,主动殷勤地写文章检查思想、深挖根源、自我批判!第三件事使张熙尤其目瞪口呆。当九卿大臣会议一致拟定将曾静、张熙等凌迟处死、株连九族时,雍正却独出心裁,认为曾静、张熙使“造书诽谤之奸人一一呈露”,因而有功,竟将他们免罪释放,并嘱咐将来子孙及地方官都不得追究和加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