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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戏我就后悔,我爱人就说我:“你这个人呀,一辈子唱戏后悔半辈子,你老是后悔。”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好。
今年我还参加了《凤还巢》的电影工作,演了一个跑龙套的,演几个镜头。我想了很多:唉,要是年轻一点多好呀!我政治上不倒霉,60年代还能多做点工作,我还有很多戏要拍,还有很多计划要做。那时不让我演戏,我硬把这些曲子一直记在我脑子里,一直记到今天,就用脑子记。
现在我有病了,我出去给人辅导排戏要坐着车,拍我的那些丑陋的照片我都禁止照,当然也有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怕我给观众留下一个丑陋的形象,我从小一直到现在,早上不整齐不见人,干干净净的。我一直梳小辫,梳一条辫子,文化大革命剪下去了,现在又扎起来了,还是这种习惯,从来不穿戴整齐不见人。
旧社会戏班里有一种扮相特难看,受不了,女演员趿拉着鞋,头不梳脸不洗,棉毛裤反穿着,就那样就能见人?手里夹着烟卷,眼里留着一宿那个脏呀,嘴里那个粘沫,这个形象我从小就看着难受。因此,我不抽烟不喝酒,直到现在都是这样。现在不同了,大家在必要的场合还喝一点,装装样子。
小的时候我只能在垃圾箱里拣点粉笔头,在地上练写字。在家里就挨骂,因为那脏呀,在地上写,多难看。在后台写字被财主打,不让写。拣一个铅笔头就在报纸边上写,不管哪,有一张白纸就写,“大”、“小”、“人”、“手”、“1”、“2”、“3”、“4”、“5”,还有我最喜欢画小人。我们没有自己的地方学习,财主说你还写字,你就学戏吧。
唱戏我能吃苦,不能脸红(2)
早上我们一起床就要穿上彩裤,练功裤。那时候绑小脚,倒水呀,干活呀,都穿着小鞋。然后喊嗓子,拿顶,非常严格。那叫“毯子功”,现在叫“基本功”,很难,但我都坚持下来了。比如说拿顶,就是手扶着地,脚靠着墙。一排小孩都在坚持。老师就在边上抽烟,蹲在那儿或者坐那儿。一袋烟的功夫才能下来,空的真是鼻子要流血,眼睛要出血。谁要是腰歪了就拿刀劈子打一下,我一般都能保持不歪下来,一直坚持着。一个女孩子,就要能坚持。
还有,一个人不要贪小,不要羡慕人家,得不到的东西不要羡慕人家,要实际一点。得不到东西你羡慕,就会不择手段地去追求。我从小就懂得这一点,再阔的人我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小时是比穿戴,大了就比金首饰,唱戏就比花篮,就要靠那些财主富商。我小时候绝不比这个,我比的是台上唱戏的本领。我演小孩的时候就敢跟大角比,我在台上,谁都知道我叫“小钢炮”,逮谁跟谁开。为什么这样?因为我家里穷呀,我要改变我的根本。我也是受我父亲的教育,就是说,好汉不挣不义之财。
我爸没有文化,他爱听书,他的知识是从书里学来的,看了《三国》,说话咬文咂字。我二伯父也是干这行的,有很多成语都是他们教给我的。我爸是卖糖葫芦的,到妓院去卖糖葫芦,他看透了那些妇女的痛苦。我二伯父拉胡琴,二伯母是老鸨子,他看透了那些伤害女性的行当,憎恨旧社会摧残女性的那些悲剧,所以他坚决让我吃文艺的这碗饭,不让贪小。我小的时候连辫子长了他都让我拆了,他怕我学浮华,怕我羡慕人家美,挣不义之钱。在我父亲和二伯父的教育和影响下,再穷我都表现得很刚强,从不做那些让人指着我脸红的事。你要贪一个东西,你就能舍弃一个宝贵的东西,最没出息。小时候,我受的教育一直对我有好处。人家都吃白馒头,我在后台吃窝头,从不觉得可耻,我从小就这样。
另外,我懂得疼人。举个例子:那时候我可能也就十三四岁,我从小学京戏,13岁才开始拜师学评剧,一年后我就成小主演了。这个天津劝业场现在还有呢,六楼有一个评剧戏院子,叫“天乐戏院子”,那里的财主叫“大老窑”。他这个戏班为什么不倒呢?因为他后台有一大锅饭,谁都愿意到那儿吃饭去。过年过节给白米饭,平时就是窝头,过年过节我就在那儿吃饭。唱戏就是这样,只要会唱戏就有资格吃饭,我舍不得吃,把我的这份饭装进饭盒带给我爸爸吃,他老吃窝头我心疼。天长日久“大老窑”就知道了,他说你在这儿吃着还要拿回去?我说我没有多拿你的,我就拿我一个人的,我吃多少就盛多少,管事的都看得很清楚。但是他说我拿回家不行,逼着我,我说不拿回家不行。
这个时候正是过年的时候,我当时虽然是演小孩的,但我是个万金油,我可以哪缺哪补,我能唱彩旦,能唱三合脸,唱小生,彩婆子我也能演,所以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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