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第1/4 页)
他用大得足以压住车轮咯咯声的嗓门嚷着:
“我绝不能听任她那个杂种侄子毁掉我儿子。他爹是个站柜台的,在我表弟彼得·保罗·麦克斯威尼的店里卖棉线带。我决不让他得逞。”
他住了嘴。布卢姆先生把视线从他那愤怒的口髭,移到鲍尔先生那和蔼的面容,以及马丁·坎宁翰的眼睛和严肃地摇曳着的胡子上。好一个吵吵闹闹、固执己见的人。满脑子都是儿子。他说得对。总得有个继承人啊。倘若小鲁迪还在世的话,我就可以看看他长大。在家里能听到他的声音。他穿着一身伊顿式的制服,和摩莉并肩而行。我的儿子。他眼中的我。那必然会是一番异样的感觉。我的子嗣。纯粹是出于偶然。准是那天早晨发生在雷蒙德高台街的事。她正从窗口眺望着两条狗在“停止作恶”的墙边搞着。有个警官笑嘻嘻地仰望着。她穿的是那件奶油色长袍,已经绽了线,可她始终也没缝上。摸摸我,波尔迪。天哪,我想得要死。这就是生命的起源。
于是,她有了身孕。葛雷斯顿斯音乐会的邀请也只好推掉。我的儿子在她肚子里。倘若他活着,我原是可以一直帮助他的。那是肯定的。让他能够自立,还学会德语。
“咱们来迟了吗?”鲍尔先生问。
“迟了十分钟,”马丁·坎宁翰边看看表边说。
摩莉。米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是单薄了一点。是个假小子,满嘴村话。呸,跳跳蹦蹦的朱庇特哪!你这天神和小鱼儿哪!可她毕竟是个招人疼的好姐儿,很快就要成为妇人啦。穆林加尔。最亲爱的爹爹。年轻学生。是啊,是啊,也是个妇人哩。人生啊,人生。
马车左摇右晃,他们四个人的身躯也跟着颠簸。
“科尼蛮可以给咱们套一辆更宽绰些的车嘛,”鲍尔先生说。
“他原是可以的,”迪达勒斯先生说,“要不是被那斜视症折腾的话。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阖上了左眼。马丁·坎宁翰开始把腿下的面包渣子撢掉。
“这是什么呀,”他说,“天哪,是面包渣儿吗?”
“想必新近有人在这儿举行过野餐哩,”鲍尔先生说。
大家都抬起腿来,厌恶地瞅着那散发着霉臭、扣子也脱落了的座位皮面。迪达勒斯先生抽着鼻子,蹙眉朝下望望说:
“除非是我完全误会了……你觉得怎么样,马丁?”
“我也这么认为,”马丁·坎宁翰说。
布卢姆先生把大腿放下来。亏得我洗了那个澡。脚上感到很清爽。可要是弗莱明大妈替我把这双短袜补得更细一点就好了。
迪达勒浙先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毕竟是,”他说,“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
“汤姆·克南露面了吗?”马丁·坎宁翰慢条斯理地捻着胡子梢儿,问道。
“来啦,”布卢姆先生回答说:“他跟内德·兰伯特和海因斯一道坐在后面哪。”
“还有科尼、凯莱赫本人呢?”鲍尔先生问。
“他到公墓去啦,”马丁·坎宁翰说。
“今天早晨我遇见了麦科伊,”布卢姆先生说,“他说他尽可能来。”
马车猛地停住了。
“怎么啦?”
“堵车了。”
“咱们这是在哪儿呢?”
布卢姆先生从车窗里探出头去。
“大运河,”他说。
煤气厂。听说这能治百日咳哩。亏得米莉从来没患上过。可怜的娃娃们!痉挛得都蜷缩成一团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真够受的。相形之下,她患的病倒比较轻,不过是麻疹而已。煎亚麻籽。猩红热。流行性感冒。我这是在替死神兜揽广告哪。可别错过这个机会。狗收容所就在那边。可怜的老阿索斯!好好照料阿索斯,利奥波德,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愿你的旨意实现。对坟墓里的人们我们总是唯命是从。那是他弥留之际潦潦草草写下的。狗伤心得衰竭而死。那是一只温和驯顺的家畜。老人养的狗通常都是这样的。
吧嗒一声一滴雨点落在他的帽子上。他缩回脖子。接着,一阵骤雨嘀嘀嗒嗒地落在灰色的石板路上。奇怪,稀稀落落的,就像是漏勺滤下来的。我料到会下。想起来啦,我的靴子咯吱咯吱直响来着。
“变天啦,”他安详地说。
“可惜没一直晴下去,”马丁·坎宁翰说。
“乡下可盼着雨哪,”鲍尔先生说,“太阳又出来啦。”
迪达勒斯先生透过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