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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我吗?”他小声道,“不能让我跟在你身边吗?”
虽然神之兵器目前还没有理解语言的精妙之处,不过装可怜这项技能倒是很轻车熟路了。
缇克曼努叹了口气,在放松身体的同时,疲惫与饥饿感也一同涌了上来,整个世界忽明忽暗——与她是否在眨眼毫无关系——周围的声音淡去了,她的存在也被剥离出了这个世界,周围的一切在这种孤寂的距离感中竟显得格外柔和,焕发出一种静谧之美。
她知道这种感觉,当死亡即将降临时,世界就会变得很迷人,就像死神为她准备了一口很美的棺木。
“缇克曼努?”恩奇都察觉了她的异样,但没有表现得太惊慌,他应该知道她的特殊之处,所以只是把她的脑袋归到肩头,好让她舒服一些,“是听到冥府的召唤了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缇克曼努的状态还没有那么糟糕,只是过去她的死亡都不怎么太平,偶尔体会一下这样安静的氛围也不错。
“是嘛,真可惜。”恩奇都轻声道,“本来还想听你说一说界河之战呢,看来只能暂时推后了。”
缇克曼努有些意外:“你知道界河之战?”那时他应该还没有被创造出来。
“芬巴巴告诉我的——‘人类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违逆了神明的布局’,它说那是一场伟大的战争。”
“……伟大?”她轻轻哼笑一声,“或许吧。”
“不开心吗?”恩奇都戳了戳她的脸,“我以为你会感到自豪呢。芬巴巴还说,光靠卢伽尔班达是赢不了基什王的,可他还有你。”
“它确实是一场了不起的胜利……”也是班达做过最疯狂的决定,他用整个乌鲁克的命运去赌这个未来,最后也赌赢了,基什因战线溃败,不得不龟缩北方,乌/尔成了落魄的丧家犬,乌鲁克则获得了土地和财富,“可惜,我们付出的并没有比得到的少多少。”
自吉尔伽美什继位后,除了积怨已久的乌玛和拉伽什,各国之间只发生过几次小摩擦,人们对战争的印象多半也源自诗人的颂歌:那是一场荣耀之旅的开始……
真是如此吗?
“可笑的是,很多士兵被同伴拖回来时其实没有受致命伤,但因为没有得到妥善的照料,那些伤口很快开始化脓、腐烂……最后是高烧夺走了他们的性命。”见鬼,她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我……”恩奇都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抱歉,我不知道这些……芬巴巴和从没提起过。”
当然不会有人在意他们——诗人不会在意,诸神不会在意,就连他们的王也不会在意。历史只垂青那些耀眼的英雄,撰写英雄的荣耀、英雄的伟绩,甚至是英雄享受过的乐趣,没有留给他们的位置。
“而这种死伤也不过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真是够了,快闭嘴,“我们当时没有准备足够的人手,一些勉强挺过来的士兵们因为行动不便,屎尿全部只能拉在裤子里,几天都不会有人来管他们,除了几十只被恶臭吸引来的苍蝇,最后他们会在某个夜晚,因为耐不住寒冷和沤烂的皮肤,停止呼吸。”
一股无名的苦涩沿着她的喉咙流淌下去,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模糊起来,像是罩上了一层雾气,即使如此,她依然能闻到那股气味……腥气和腐败,那是血和死亡的味道。
“那时的我太年轻了,以为胜利的果实已经唾手可得,没有任何人是我需要忌惮的……”她的声音愈来愈轻,近乎呢喃,“多么傲慢啊,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战后,乌鲁克的薪柴堆燃烧了三天三夜都没有熄灭,为了防止瘟疫,很多死去的士兵没等到家人认领就被送去焚烧了,人们围聚在火堆边,看着一具又一具冰冷的身躯被送入火中烤化,从人形褪为灰烬——数十天前,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还同他们打过招呼。
缇克曼努那时也远远地看着,见证她到底为自己的草率付出了什么。
“为了乌鲁克,有很多人告别了家人,义无反顾地献出了生命……而乌鲁克只留给了他们那些衣不蔽体的破布,让他们躺在自己的屎尿中死去。”
战争结束了,可它所带来的痛苦还在蔓延,像是一个冗长的噩梦。
从那时起,她才逐渐体会到一些事情……众生皆苦,人们总会被迫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而这才是世人的常态。
自界河之战结束,她一直在想办法避免旧事重演——可现实总是比想象中更残酷,那些错误永远不会消失,日后也将不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