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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色闪了闪,转而落到那壁摆满照片的侧墙上。依旧是满目雍睦面容,唯有那帧异国少女的肖像不见了,突兀地空出一小方白,和地上的那片雪相应和着,不动声色地抽空了这个原本挤满了回忆的房间。
祝载圳从浴室里出来时,正看见他定定望着那张侧墙,便情知他察觉到了变化。那帧照片是那晚回来后,他亲手取下来的:既然她从来不肯屈服甘心过,那么对这点形式上的“荣耀”,若她魂灵有知,也必定是种痛苦和屈辱。因此又何必难为她。
如若对方不想要,自以为再好的施与也是种强加的折磨。这个教训,是他给他的。
可是今晚,这个人却又到了这里——他自己来的。
他走到桌前坐下。方才洗澡的功夫,下人已经把粥菜端了上来,碗筷都是备了两副。他默了一霎,便道:“过来,吃饭。”林迁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低声道:“在下吃过了,祝旅长请自便。”
“陪我再吃点儿。”他倒没拆穿他,只是把碗推到对面,声音低得像是叹气:“……我饿了。”
半个来月没见,他看起来黑瘦了些,脸上轮廓更显得深如刀刻;搁在桌上的手背上红了一道,看来像是给马缰子硬勒的。林迁看了看他,便依言走到对面椅子上坐下,一声不响端起了粥碗。
一时像是回到刚开始的那几日,他带他出来,整晚只是沉默对坐着,相陪吃一餐饭。尽管也在心底隐藏着不安心思,但和之后发生的种种相比,那缕隐约浮动的平静和默契,却好似一种平凡的依恋相伴。
他依然动作很快,吃完后便点了一根烟吸着,一壁默默地看着他。等林迁也完毕了,便开了口:“是什么事儿?”
他断定,必然是有事,且是非自己不可的事,他才会来。
林迁回避着他的眼睛,把事情大致说了。他心里有点不确定,可既然他肯问自己这句,或许还是有指望。
祝载圳一时没说话。秘密逮捕东北大学游行师生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却并没经他的手,而是南京直接知会了张学良。又因张学良是东北大学的校董,所以由第三旅出面行事,一来体现南京对于东北自治的尊重,二来也是少帅向中央政府表明下态度。他吸着烟想了一会儿,便拿起电话打给了李副官:“那个程云逸现在你手里?”
那头李副官答道:“所有被捕师生今日一早已交给张治平,明天就要押往南京了。”他似乎对祝载圳此问并不惊讶,只是迟疑了下,又道:“旅长,此次游行事件南京方面非常重视,怀疑其中有共党分子的煽动参与,那个程云逸又是个组织者,因此……因此我们实不便干预。”
祝载圳没再说什么,只扣上了电话。对他而言,南京方面的态度倒是其次,只是人落在张治平手里,就真有些棘手了。于公于私,张治平与他,与祝家都算得是无恩而有怨,自己又不能像处理吴志南一样威压蒋主席的亲信秘书。他想了想,便打开书桌内侧上锁的抽屉,从里头抽出两根金条。
张治平当然不会浅鄙到为这点利益便动心放人,否则一个书生也走不到今天的位置。厚礼上门,无非是表明个诚恳的低姿态,张治平自是能明白的。
他把沉甸甸的物事放进口袋里,站起身对林迁道:“走吧。”
张治平自来奉后,一直住在城南张学良闲置的一栋别业里,距祝宅颇远,兼之天黑雨大,祝载圳一路开车赶至,已是将近十点钟了。他停下车,对林迁说了句:“等着。”便踏进一片郁沉沉的夜雨里。
林迁透过密集的雨幕,望着他的背影掩进那栋灯火阑珊的欧式小楼。那廊前立着一柄黑铁风灯,昏黄的亮光被乱纷纷的雨水冲得越发迷离,却是眼前这方幽夜淫雨中仅有的暖明。一只蛾忽而挣脱雨幕扑了上去,饮鸩止渴地紧贴在玻璃罩上;林迁出神地凝望着它,眼看着那小方濡湿沉滞的身子在一团光热的烤炽下,渐渐干涩、单薄起来,终究变成个蝉蜕似的空壳子,风一摇便又坠落在凛冽的雨里。
在这样一个雨夜,即便是飞蛾扑火,也未必没有几分甘心。
风灯投下的光影一晃,是他出来了。
他打开车门坐进来,脸上神色看不出好坏。从城南一直到城西,始终无话,直到车子停在了庆云班门口,才听见他淡淡说道:“他答应今晚放人。”
林迁默了一霎,低声道了句:“多谢。”便再说不出什么了。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外头的雨还在淋漓而下,水花在前屏玻璃上叩出一声声轻响,车里却是彻底的寂静,像倾满了沉实的水银,能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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