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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驳壳枪拼着命发出了仇恨的子弹,一枪击中稽昌明身后的民兵,民兵应声倒地。这时窗外的枪声响了,枪弹击中了他的后背。他倒在血泊中。他至死不明白这一枪是弟弟杨飞龙打的。十几支枪的枪口几乎同时对准着他,他浑身成了血窟窿一般,鲜血流了一地。他大睁着双眼,瞳仁中最终的定格是大仇家稽昌明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和弟弟那张血色全无的脸。
村里的钟声响了,村民们全部集中到了昔日的杨家大院,现在的贫下中农协会。杨飞天的尸体被拉到了院子中央。由稽昌明领着召开了现场批斗会。会上贫雇农们历数杨飞天的滔天罪行。杨飞龙也跳到会场中央哭天抹泪,控诉杨飞天如何巧取豪夺霸占他的房地产,毒打欺侮他的罪行。讲到被开除族籍,赶出杨家大院的屈辱,他还掀起了他的衣服,他的前胸后背果然伤痕累累,都是他被杨飞天绑在大院的银杏树上用马鞭子抽的,说到这儿他泣不成声。真是亲不亲阶级分,地主阶级的哥哥,怎能不痛恨一个无产阶级的弟弟呢,他是雇农当然是无产阶级。杨飞龙是上过私塾的,有点文化,一些共产党用的新名词,他很快就学会了,他理所当然地成了后来抗战的积极分子。那天在会上惟一晕过去的是他的二嫂子,杨飞天的姨太太。她是看到浑身血窟窿,连天灵盖都打飞脑浆外溢的丈夫睁着双眼的惨状,被吓的。那时她怀着身孕。
声讨控诉会散了之后,杨飞天就被草草掩埋在杨家大院的院墙后面的坡地上。是杨飞龙趁着天黑种下了一棵银杏树好有个辨认的记号。如今这颗树已长得高高大大,枝叶茂盛。树阴下长出一片青葱的蒿草。杨飞龙暗暗称奇,大哥的坟地竟然长出了一片蒿草。在村里,按老辈人的说法,这意味着我杨家要出大官,要出头面人物。杨家没人了,只有杨敢子,他是哥的遗腹子,后来事实一再证明敢子就是这片蒿草的证明。从小学到中学,他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一直当班长、大队长的,深得姜成山校长的喜爱。现在敢子突然提出退学,他一巴掌把敢之的念头扇没了。敢子没有哭,只是盯着爹那忧郁的眼睛。
爹一字一句地说,敢子,咱农村人送你上学不易,现在家里是穷一些,但日子与村上农民比还是好的。我们省吃俭用就是盼你有出息,家里的活你可以不干,但书不能不读,你要为俺杨家争气。姜校长很器重你。你千万不能有退学的念头,你退学,你爹你妈都会被你活活气死的,你自个儿掂掂分量吧。果然,自那次之后,杨敢子再也不提退学的事,仿佛一夜成人了似的。以后入团,在高三时还考过县里第二名。看来,大哥坟场那片蒿草还真他妈的显灵呢,把敢子培养出息了,我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大哥了。那时也不能完全怪我去告密,枣县全境都被新四军占领了,他这个汪精卫的伪区长,血债累累的大汉奸,逃到哪儿都是死。敢子有出息了,也对得起惨死的大哥了,但愿大哥在天之灵能理解他的苦衷,原谅他与敢子他娘结合的善意。
“杨敢之,你不要装蒜,你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梁灵凤那张因激愤而变形的俊俏脸蛋。脸上红扑扑的,陪在她身边的是威武壮实的稽胜利,他们双手挥着红宝书,站在主席台上。他们的身后是几天前还在天安门城楼上见到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毛主席他老人家正慈祥地看着他的红卫兵在批斗地主阶级,尽管他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地主儿子……
稽胜利和梁灵凤还继续着他们的风光。他们冲上街头大破四旧,抄了学校几个老教授的家,当稽胜利批判这些满腹经纶的昔日学长时,总不忘记要捎带上地主阶级的狗崽子、白专典型、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杨敢之。此刻的稽胜利知道了杨敢之真实的身份后,就有着一种复杂的阶级仇恨,使他看到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文革”风暴的骤起,使杨敢之的身世被揭了个底朝天,稽胜利又把对杨飞天的满腹仇恨集中到了杨敢之的身上,学校开牛鬼蛇神批斗会。杨敢之经常被可怜地提拎出来作为陪斗对象,低头弯腰地哈在台上听取稽胜利声嘶力竭的批判。
稽胜利那时何等地风光,他和梁灵凤这类天之骄子,高唱着“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的,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的就滚他妈的蛋,滚……滚……滚他妈的蛋……”的英雄赞歌招摇过市,那是一个以粗野替代文明的时代,就连一向文静的梁灵凤也变得粗野如同没有教养的街头泼妇,大家闺秀的影子在她身上已经荡然无存。因为这些温文尔雅的气质在革命者看来却是小资产阶级的温情主义。无产阶级就应当满口粗话,佐以雄劲的手势,才能与传统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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