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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无比沉闷的巨响震撼天宇,大地筛糠样抖动。
井下出事了!赵小鬼慌忙爬起来,只见井口喷出火焰和浓烟,绞车房直冲云霄,高高的井架醉汉似的訇然倒伏。转眼间,天空瞬间布满了阴霾,而残阳不失时机地涂抹光晕,给滚滚升腾的烟尘镀上了一层金黄的轮廓,那色彩妖艳得触目惊心,幻象中的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太信一坑发生了大爆炸,事先没有一丝预兆。史料记载里的这次煤尘瓦斯爆炸,是世界煤矿史上最惨重的灾难,日方公开的记录是死难者为630人。事故的原因系违章作业所致。绞车运煤是不得超过8节车皮的,为了多出快运,绞车上加挂至10节矿车。超荷载的钢丝绳断了,一长串车皮顺着铁轨下滑,一路狂奔,车轮和铁轨之间摩擦出一溜火线。明火的出现,引爆了大巷里的煤粉、瓦斯。
惨烈的爆炸发生之后,井下燃起大火,不知有多少人被捂在了井下。正是交接班的时候,接班的刚下井,交班的多半还没升井。矿区顿时慌成一团,日本人也傻了眼,安城炭矿株式会社总裁山本任直匆匆赶来。死在井下的多数是山东籍劳工,还有少量从事技术工种的直辖工,在井下的日本人只有三人。山本任直接到电话时,第一个反应就问井下的日本人怎样了,能否救出?日方当即组织劳工抢险,强迫抢险队冒着浓烟下井援救,当三具日本技师的尸体搬运上来以后,山本任直下令停风,封堵井口。很显然,山本任直决意要设备不要人了。
随后几天里,源源不断的尸体送到墓场来,赵小鬼忙得连饭也吃不上,更何况混合面的窝头已引不起食欲来。赵小鬼亲手埋葬了301人,这个数字是玉秀告诉他的,到底还是娘们儿心细。这阵日子,玉秀一直坐草屋的门口,目不转睛地凝视男人,默默地统计数字。尸体一律赤裸而且残破不全,血肉模糊或焦煳或被水泡得发白,活像甩脱了骨节的蛇。腐败的气息在秋夜里飘零,臭鸡蛋似的浑浊的味道久久不散。矿上死人的事情天天有,天知道这里死过多少人了,仅仅经赵小鬼处理的大概就有上千具。山坡下的这片墓场叫做万人坑,附近矿井的劳工死了都埋在这里。前年柜上还能提供白茬口的杨木棺材,去年就改用秫秸箔子或者草袋子,这一次瓦斯爆炸,劳工死得太多,连捆尸的席子也不够用了。眼瞅着送来尸体越来越多,露头露腿的面目狰狞,他心里无法安生。赵小鬼不敢去劳务系询问,大事故搞得把头们忙得焦头烂额,要是惹翻了郑瞎打,还不得一铁锹给劈他出血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郑瞎打领人又来查看墓场。郑瞎打为自己提前布置挖坑一事感到惊异,说:“他妈的,咋这么巧?”外勤打手跟在郑瞎打的身后,边转边议论事故的原因,几个人庆幸,老天照应啊,要是跟班下井的话,准保见了阎王,各自唏嘘感慨了一番,提炼人生感悟,说该吃啥吃啥吧,该抽就抽,该耍就耍,云云。
第三十八章(5)
见郑瞎打要走,赵小鬼忍不住问席子没有了,可该咋办好呢?这回郑瞎打没操弄铁锹把,而是用手电反复照他黑糊糊的脸,骂:“瞅瞅你,比鸡巴就多俩耳朵。啊?”
矸石山顶上特地新加了一盏灯,银白的灯光忧郁地照耀铮亮的铁轨,也照亮了无数冤魂通往西天的路。冰冷的秋夜没有眼泪和哀恸,灯光里晃动着无数只挣扎的飞蛾蠓虫。秋风卷落枯枝,飘零着一派萧索破败的景象,秋虫在顽强地婉转鸣唱。与远处隆隆的火车长啸声相
伴,墓地弥漫着奇异的气氛,恍似遗落的旧梦,旷野愈发森寂。雨水将墓场冲刷得随处凹陷,许多地方露出了湿漉漉生满霉菌的黑木头,这种木头霉烂腐朽得挂了一层白霜,夜里发出冷浸骨髓的磷光。无数鬼火四处游荡,颜色橙黄、淡绿或者幽蓝,如模糊的灯笼。
赵小鬼每天都要忙到很晚,玉秀始终陪着他,远远地看着,坐累了就缓缓站起身。灯光映照了两人的剪影,女人就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她的身姿沉重,一望便知出现了临产的征候。
夜色已深,男人终于歇下了,玉秀回来烧开水。简陋的灶坑内尚有余烬,她吃力地伏身添柴,炉火骤然明亮起来。这个时候,女人发现灶台上,有一对黄晕晕的亮光。灶坑里的火花噼啵跳跃了一下,瞬间,她发现这是一只老鼠,褐色而肥硕的老鼠。老鼠素来被挖煤人奉若神灵,下井人都不敢打老鼠,就像乡下人从不打燕子一样。多年以来,矿工上井拜太上老君,下井就敬奉老鼠,别管是黑是白是黄,还是带花纹杂色的,都得敬。矿工们朴素的认为他们的职业与老鼠一类,都是掏洞的,是地下摸食的同行。凡是挖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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