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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后,他们只能惨白着脸,听狱卒交代:“究竟想好了不曾?我点拨你们,本地湿热,尸首是断然要坏的,收棺也带不回去。不如送化人场烧化了,收了灰,几千里才好还乡。”
管家是看着虹台长大的,到此刻不由得哭得只是哆嗦:“怎地这般拙见识,连一面都不肯同我们见……”月仪声音虚弱,还能强撑着致谢:“便听上下吩咐,有劳……”
他这时还能强忍着不哭,但全身颤抖如风中落叶,终究难以抑制满心的悲恸。狱卒打量着他,心道:“这位二相公转瞬之间,就憔悴成这样,好像整个心肝命都没了,可怜!”不由得摇头叹息:“你家哥哥也是古怪,谁想到好端端地,会寻短见!尸首就送化人场了,要不要寻个土罐子给你装灰?得罪你们说,小地方也没干净器皿,料想你们远途而来,也不曾准备这晦气物事。”
管家只是嚎啕,说不出话。月仪哽咽着又致谢:“有劳……不消了,我们有器皿……也是他生前的玩物。”
他这忍耐的泪水,一直到虹台的骨灰装入青花瓶,寻蜂蜡封住了口,又裹上驱邪的红布,这才汹涌而出。无声的滂沱,是倾注了一生的无望和悲苦,管家抖瑟瑟地想要来接:“二相公节哀,这物事给老奴抱罢……大爷安心,我们要上船了,我们要归家了,我们一道家去……”
月仪并不肯放手,只是牢牢抱着,泪珠点点落在裹着瓷瓶的红布上,打湿了布套,沁入青花瓷的表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落到了烧着字迹的一面,更不知道是否自己当年童音朗朗,在沈太常面前背出来为虹台救急的那段辞赋。终究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而逝者如斯。
他说:“我来抱罢,我带哥哥……家去。”
他抱的是那么紧,仿佛怀抱住了今生的至宝。一切恩怨、爱欲、颠倒、缠绵,都收拢在一起,是这般端倪,又这般因缘。
…………………………………………………雪月风花之月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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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柳絮风之一 。。。
第三话 雪月风花之风集
柳絮风
柳絮年年三月暮。断送莺花,十里湖边路。万转千回无落处,随侬只恁低低去。
满眼颓垣欹病树。纵有馀英,不直封姨妒。烟里黄沙遮不住,河流日夜东南注。
——调寄《蝶恋花》
春朝的花卉,唯有柳絮是个尴尬的物事:道他是花,一丝颜色也不得,开出来便随风败散,全无根蒂,桃花杏花,纵然是狂风落尽深红色,总归也有个绿叶成荫子满枝,唯有柳絮是个不中结子的,自古来但说柳树插枝成活,到底谁见柳树果儿传了一世后代?道他不是花,偏又烂漫漫地散播,开时如雪,飞起如梦,极卑微极琐碎的细物儿,到底也做得一天春华,诗家见了吟一二酸句,画家见了点几星粉垩,卖弄他伤春情绪,也不枉费了九十春光。因此上老苏比拟得好:“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说话的,何故尽说这柳絮?却有个将物比人的意思。这人便姓柳,绍兴府余姚县人氏,早年丧父,家门败落,族中商议,拨他家寡妇孤儿去乡村坟场草屋居住,每月支一份官中香火钱,算得一碗饭吃。结结巴巴熬得十年,寡妇苦不过,亦一命呜呼,留儿子一个人生受。族里说道:“寡妇守节,官中不好不养活,如今一个十七八岁的儿子,又跟村学堂念过几年书,考了个童生,指日怕不进学,焉有拿公摊的份子养秀才相公的道理?”从此便停了供养。柳生年纪小,坐不得馆,只能抄写度日,每日价穷极无聊,不免自叹自嗟。
那时节余姚地方的乡俗,谈不得一个淳厚,摊上“寡妇孤儿”四个字,小门户固然凄惶,大户人家也一般败落。却说柳氏族里,本来有个柳中书家,也算族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只因户主无嗣,呜呼一病死了,家主婆是不曾扶正的妾室,抱养的小囡是外路过继,难免被欺,先是强横的族人上门催逼了几回债务,搜刮得山穷水尽,妾室见势不支,卷起妆奁,一溜烟跑回娘家改嫁,剩余族人不免大哗:“眼见得绝户无主的家财,怎不教合族毛毛雨遍洒?”拣了个贪狼会铃火【注:算命术语,贪狼会铃星、火星,主发横财】的黄道吉日,聚集了三四十人,排闼直入,抢个罄空,这便唤作“抢绝户”。
正抢得尽情,地方保甲已报了官府,余姚县派了推官来弹压,看见抢得委实不成话,索性一把锁了几十口人,尽数拉去县衙发落。众柳见势不妙,乖滑的贿赂了衙役,半途一个个脱钩溜去,最后拴到衙门,只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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