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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石桥上人群急着散去归家,竟比方才更加密集。
只是历尽千辛万苦过了河,元安使的人影却不见了。被我抛在身后的桥面上,仍持续传来别人呼唤爹爹、妈妈,以及落水的毛笔,甚至走丢了的阿黄的声音。
是了,焰火既已散场,元安使没有理由仍旧驻足不动。
但是,他必定没有走远。
这样一想,浑身血液流速比刚刚更要快上几分。我快速环顾周围,推断元安使一定是身不由己被卷走,也欢欣鼓舞地加入人潮中。我一边手足并用地拨开人群,一边在心里嘀咕,希望钧天比我走运,没有被观赏焰火的众人挤丢了目标。
在庞大的人流中追逐元安使的身影,像在湍急河面努力漂游的河灯,我并不能决定自己前行的方向。有时元安使分明只与我隔了两个肩膀,但是稍一错脚,他就倏然消失在人墙背后。虽然只要将暗卫召出来,他们将元安使截住只是手到擒来的事,不过我乐在其中,始终没有惊动他们。
如是这般,与元安使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等到人群稀疏下来的时候,沿街的店铺看起来有一丝丝眼熟。
然后元安使就在我眼前匆匆低头步入双歌楼中。
双歌楼。
立在楼下,我眯眼打量高悬的被红色灯笼照亮的鎏金牌匾。不知不觉中,我已经绕了大半个印都。
钧天的话流烟一样拂过耳际,西域金、西域姬及西域酒……我对这些俗物毫无兴趣,也不会犯痴犯得尾随一个男人进了花楼。
只是我倏然想起前一日四溅的鼻衄,寻思着或许应该找无双宫主谈一谈,谈一谈他曾提及的所谓的药毒,而无双宫主盘踞的地方,恰巧也是同一个花楼。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坦荡荡地跟了进去。
上一回来的双歌楼,远没有现在这般热闹,我还立在底层,就听到了头顶传来的轰然叫好声、喝彩声及嘘声。双歌楼底层,是阔大但朴素的沽酒处,将近十个圆肚酒缸庞然地陈列着,看守的人缩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算盘。
循着寻欢作乐的声响沿阶而上,到了脂粉味兜头盖下来的二层。
停了停脚步,我又毫不迟疑地向上走去。此层乌烟瘴气,鱼龙杂混,游走的西域姬亦大多皮松肉散,点唇的胭脂被酒晕染开,仿佛个个都长了一张血盆大口。
我的元安使即使要寻花问柳,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委屈。
到了第三层,轻浮喧嚣的嬉戏声似乎微歇,我才将目光从脚下的木阶移开,欲抬目看个究竟,忽有一物携着虎虎风声,直往脸上招呼过来。
下意识扭头欲避,却已来不及。耳边蓦然炸开一声脆响,然后左颊火辣辣地疼起来。
我错愕地捂住发烫的脸,瞪着眼前铁塔一样裸着半边肩膀的粗壮汉子,一时说不出话来。那汉子似乎觉得我看他的眼神十分好笑,讥诮道:“怎么,还当自己真个是大少爷?白日梦还没做够?”
我后退了一步,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脏擂鼓一样疯狂地咚咚跳动起来,是非常不对劲。
往常若有人胆敢掴我耳光,那人会在三个呼吸之内变成死人。然而眼前这汉子,不但稳当当的站着超过了三个呼吸,甚至还有余暇嚣张地嘲弄我。
我的心猛地沉到了胃的下面。忽然想起,那些在河对岸呼喊落水笔以及走丢阿黄的人,搜寻的……其实是我。
可……这怎么可能呢?我连连后退,脑子混乱起来。天支十子,十个暗卫,怎么可能一个不落的,全部失去了踪影?
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畏缩后退,汉子异常愉悦,举起蒲扇大小的巴掌,又利落地赏了我第二个耳光。现在不但脑子里有嗡嗡声在回响,左右两边脸也都胀胀发疼。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一定肿得十分对称。
汉子溜着我的后领,拎小鸡一样将我往三层的廊道内拖过去。他打算做什么?
“够了!”我怒斥道,“放手,朕……真的,我自己会走。”就连我自己,也听出了声音中的软弱无力、虚张声势。
汉子嗤笑一声,并不理会,找准门一脚踹开,再把我往内一搡,将我直直地推到了个脸上的胭脂红得比唇色还要刺眼的男人怀里。
那绸衣男子本来正在与人交谈,被我唐突地挤了进去,骇得两人同时向后一跳。我背脊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绸衣男子倒是抻手将我往外一推,跳脚道:“天啊天啊,慕吟你这个没良心的!妈妈真的要被你害死了!也不看看林将军是不是妈妈得罪得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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