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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空心人(8)
周金水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条巷子里面刚刚死过人。后来再仔细听,不像是死人的声音,倒像是活人的动静。我就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借着矿灯一看,你猜怎么着?王有成正把他的傻儿子摁在身子下面,用一个破棉袄蒙住他的脑袋,死命地掐他的脖子哩。我连忙喊道:弄啥哩?这是弄啥哩?那王有成才松了手。我万万想不到,他居然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手,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杨结实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问:他干吗要弄死自己的儿子哩?
周金水道:那还用说?向矿上讹钱呗。弄死了傻瓜儿子,再伪装成矿难事故,既除掉了一个包袱,又可以索赔到手一大笔钱,一举两得呢。
听了周金水的话,杨结实吃惊得瞠目结舌。世界上居然有如此这般狼心狗肺的父亲,也亏他想得出这样恶毒的孬点子。如果他这一着棋成了,自己的煤窑就完蛋了。王二傻是本地人,死了是瞒不住的。以前的九个,加上他,刚好十个,窑是一定要被关掉的。杨结实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怕,问道:那俩鳖羔子还在井下?
周金水说:我哪里还敢叫他们待在下面哩?已经上来了,这会儿正在磅房外面蹲着。只等你一句话,就叫他们立马滚蛋。
杨结实本想二话不说,爽利打发掉他们的。又一想,不妥,王有成这家伙老奸巨猾,是个难缠的主儿,村里无人不晓他的头难剃。他想出这么阴毒的一招来,肯定费了不少的脑筋。若是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再想出别的招数来讹诈自己,那就防不胜防了。比如,他把他的傻儿子弄死了,偷偷扔到窑场上来,或是埋到煤堆里,自己的煤窑就脱不清干系了。只要他生出了歹心,想弄死个傻子还不是易如反掌?于是,杨结实交代周金水去把他们爷儿俩关起来,叫专人看守着,自己先派人把村委会的干部都叫到一起,说明了情况,然后,才把王有成和他的傻儿子带了来,声言要送他去公安局。
王有成一看要吃官司,立刻就软塌了下来。声泪俱下地,一边哭着一边说:自己也是没奈何了才想到这条路的。大儿子要在城里买房子,小儿子要念研究生,都急等着使钱哩。他想,傻儿子活着也没用场,不如拿他换钱应应急。再说,自己养着个傻儿子,也愁得慌。眼时下好对付,等他们老两口子都过了世,这孩子早晚也是个死。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左右不会好死。与其等着将来遭罪,不如变长痛为短痛,自己亲手结果了他,还会落得个囫囵发送。要不了半袋烟的工夫,他就过去了,也受不了多少罪。早死早脱生,说不定来世还能有好日子过。安置了他,自己死的时候也就无牵无挂,可以闭上眼睛了。
听王有成这样说,村干部便严厉地斥责他道:傻子也是人,谁都无权剥夺他的生命。王二傻直愣愣地站着,也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他爹鼻涕眼泪地哭,他便用手死死地抓住他爹的衣角,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跟个三岁的孩子似的。
王有成明白,虽然傻儿子没有死,自己也算是杀人罪。害怕被送去吃官司坐牢,便一个劲儿地求村干部和杨结实放过自己。其实,杨结实并没有打算真送他去坐牢,只是担心他再想法敲诈自己,吓唬吓唬他,借此绝了后患罢了。于是,便顺坡下驴,让王有成立下字据,保证以后一定要善待儿子。不过,杨结实知道,无论如何他们爷儿俩是不能再在自己的窑上干活了。想到快要过年了,让他们空手回家也说不过去,于是,杨结实又多开了一个月的工钱给他们,还送了他一架子车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6
第四章 空心人(9)
日子过得很快,好像只是一晃之间,就到了腊八。腊八到了吃糯饭,吃了糯饭奔小年。照往年的规矩,村里的小煤窑一般都要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才放假。但今年情况不一样。刚刚过了腊八,几十里以外的平寨国矿就出了事,一下子死了一百多人,连中央的领导都惊动了,看来这一次是非处理人不可了。瞧那架势,不仅要弄掉几顶官帽子,保不准还得有人坐牢。县里领导担心出事,下令所有的私人小煤窑一律停产整顿,谁违规就用铲车强行推倒谁的井架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还敢顶风而上哩?杨结实留下几个本地人看窑场,其余的人全都放了假。
平寨国矿是个大矿,归市里头直接管辖。国矿的设备很好,安全设施也非常到位,但还是出了事。这次事故属于瓦斯突出引起的大爆炸,是很难预防的一种事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窑底的工人不是吸入毒气窒息而死,就是被爆炸引起的冒顶塌方砸死、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