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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查平反,怕几年也弄不完呢。有些人赶着这个风头,明明有错误也闹着要翻案,情况复杂得很呢。”
脚步声又响起来,说话声移出了客厅,消失在走廊里。
热水从头上复又淋下,雪白的香皂沫团在脚下散开,她揩干身子,裹上宽大的线织毛巾,披散着头发走出浴室,回到自己的房间。
立柜上的镜子映出她开始发胖的体形,刚刚浸过热水的脸泛起两片潮红,她揉揉眼睛,不知是浮肿还是已经生了泪囊,眼围的皮肉显得有些富余。真是人未老,色已衰了,将近而立之年还是一事无成。这次去京投考是缠了妈妈一个月的结果。妈妈就恨不得女儿都跟她一样,一辈子碌碌无为,总想把她那个自得其乐的人生现在后辈们身上推而广之,好像女人的本分只是成为男人的助手,帮助男人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妈的知识有限,可在这方面,却能信口举出许多中外名人的例子,她的那副自鸣得意神态,就像爸爸能坐上现在这个职位全是出于她的功劳似的,其实她若不是挂了块市委书记爱人的头牌,妻以夫贵,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吗?她反正是决意不走母亲的路子的。她不想做达尔文的妻子埃玛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把自己的全部精力牺牲在丈夫的事业上,她为什么不能像居里夫人?卢援朝有卢援朝的事业,她有她的事业。如果这次能考上中央歌剧院,就可以再设法把卢援朝也调到北京,丈夫做为翻译家,妻子做为歌唱家,相得益彰,互不辱没。要是能出国就更好了,上次乔笠领来的那个建国,他女朋友就自费留学走了,现在走的可真不少。妈是连南州也不愿意让她离开的,简直像个封建老地主,恨不得一辈子不出村子,不过也难怪,人上了岁数,当然最怕膝下荒凉的孤独晚景。可自己也得为自己考虑呀,虽说市歌舞剧院已经答应录取了,但倘若可以争取到更好的地位,为什么不呢?国家歌剧院,这在外国可不得了,英国皇家歌剧院的演员一小时挣七十英镑,社会地位极高。现在的事算看透了,过去把成名成家、个人奋斗批得一钱不值,现在又怎么样?还不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三十年,就这么变来变去,把人们都给变聪明了,什么这个那个的,全是虚的,没本事就得被社会淘汰,弱则愈弱,强则愈强,亏了前几年她没犯傻,还学了点儿声乐,要不然,还不就得在仓库窝一辈子!
天色暗了,妈妈也从医院回来了,就着晚饭吞了一大把红红白白的药片。妇女病、冠心病、腰肌劳损,以前在小破房里住着的时候也没那么多病。他们那个出版社倒是恢复了建制,可她也成了长期病号,索性不上班了。
为了控制体重,晚饭她照例没敢吃太饱,回到房中收拾了一下准备随身带着的东西,不觉有了点儿困意了。
小萌果然没回来吃晚饭,乔真也真肯下功夫,爸爸不知对小荫的事持什么态度,他好像还挺关心那个周志明的,也许是小萌托他问的,也未可知。难道她还在留恋着他吗?这也未免太不实际,退一步讲,就算他是冤假错案,将来平反了回来,可在监狱那种地方染了两年多,还不知道变成了什么德行呢。有时候,环境对人的造就简直是不可抗拒的。他会变得粗野、冷酷、委琐不堪,说不定还学会了偷、骗、流,都是未可知的事,在那种地方,谁也保不住一身清白。可小萌往往想不到这些,在她脑子里,周志明还是那个朴朴实实、漂漂亮亮的形象,真是不实际。
“算了,由她去吧,我也不管那么多了,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呢。早点地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乔叔叔不会忘了接我吧?可别误了我的火车。”
这一天正是北方特有的那种秋高气爽的天气。车窗外,天空湛蓝耀眼,初升的太阳把收割后的田野照射得一片灿烂,她的胸臆也格外豁朗起来。
这间软卧包厢里,连她只有两个乘客,一个四十多的男人坐在她的对面,衣冠楚楚的像是个华侨。车一开他就埋头看报纸,一张《人民日报》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乔叔叔很准时,一早就用车子把她带到了车站,还介绍她认识了这趟列车的列车长。列车长大约有四十岁了,生了一副广东人的高颧骨,听说她是市委书记的女儿后,便爽快地把她领进了软卧车厢,安排了一个铺位。
这是她第一次坐进软卧车厢,一种新鲜的舒适感充满心头,她竭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压制着不让这种快感露在脸上,可脑子里却不由生出许多杂乱无章的联想来,思绪无端地跳来跳去,一忽儿想到《红楼梦》里刘姥姥进荣国府,一忽儿想到这一年来随着爸爸政治上的翻身而在她的生活中发生的种种变化,一忽儿又想到文革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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