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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是外
省的,不管第几代啦,就必定是帮国民党的应声虫,有出卖台湾的嫌疑;如果是本
省的,那就是台湾的掌门人,法定继承者。在今天的台湾,好做作为一个本省人就
自然在道德上高人一等,好像是一种比较干净的贵族血统。可怕!可怕!
我笑。
朋友怒形于色:你笑,你还笑得出来!你笑得出来,因为你不住在台湾,是不
是?是不是?
对不起,我想我不必为自己不住在台湾而道歉;不能在台湾生活是我自己的一
个遗憾。我笑,是因为,这种为了讲“妈妈教的话”而引起的争吵实在太不稀奇了。
就看看瑞士和加拿大吧。
瑞士的大族是德语人,可是瑞士德语是一种“深喉咙”的方言,说所谓标准德
语的德国人听不懂瑞士方言,就好像我们说国语的人听不懂闽南语一样。瑞士是个
小国,对地大物博人多的紧邻德国,一方面唇齿相依,一方面戒慎恐惧,唯恐自己
的文化受到大国强势的影响。瑞士人保护自己的方言,像园丁保护玻璃房里的奇花
异草。方言是他们的“国语”,用在法庭上辩论,在国会中议事,在商场上谈生意,
在卧房里说爱,在大街上吵架
来到瑞士的德国人在背后说:这种方言能叫德语吗?难听死了,简直是种喉咙
的病!他们冲着你的面,就是不肯说一句标准德语,明明知道你听不懂;他们摆明
了——就是不喜欢你德国人,怎么样?!
加拿大讲法语的魁北克,火气可更大了。四周围全是说英语的人,魁北克人一
直在困守围城的精神恐怖中生活,为“妈妈讲的话”战斗。你知道吗?在魁北克,
一栋房子的外面若是有英文招牌,主人可以受法律制裁。连英美国家的商业机构,
譬如纽约银行,到了魁北克都只能用法文翻译出来的名称。可怜了住在魁北克境内
讲英语的少数民族,在九百万法语人口中占了百分之十一,这些饱受委屈的少数民
族中的少数民族,只有一条路:走!每一年有两万英语人离开魁北克这个家乡。
魁北克人因为对英语强势文化反感,所以把语言问题提升到意识形态的抗争层
次,使境内的英语少数民族备受压力。讲闽南语的台湾人因为对北京语强势文化反
感,所以把语言问题扩大为意识形态的抗争,使境内的外省“少数民族”忐忑不安。
可是,任何冷眼旁观的人都知道:魁北克让大量英语人流失的作法非但不公平而且
愚蠢地伤害了自己,难道不能避免别人已犯的错误吗?不喜欢瑞士的德国人可以回
到德国,受排挤的魁北克英语人也可以卷了细软一走了之,大不了到邻省换个工作
罢了。可是,你要台湾的外省第二代去哪里呢?
比较聪明的可能是瑞士人。他们把自己的“土话”提升到“国语”的地位。任
何人在任何场合都可以大声说“妈妈讲的话”,讲得理直气壮,口沫横飞.满足了
每个民族和部落都需要的自尊感。用在有德国人的场合,更可以发挥同仇敌忾的同
胞爱,抵御强势的中原文化。可是,瑞士方言毕竟是少数人的语言。不出五百万吧;
讲标准德语的,在世界上却将近一亿人。一个文化要成长茁壮,光凭自尊感和同胞
爱显然不够。讲“妈妈的话”的瑞士人,眼睛读的、手写的,却是那傲慢的、令人
讨厌的、强势中原文化的语言:标准德语。
奇怪吗?一点儿也不。就说作家吧!一个瑞士作家若以他“妈妈的话”写一本
书,只有五百万人看得懂,若以标准德文书写,可能的读者却超过二十倍。很现实
的:如果瑞士最知名的两位作家,弗瑞叙和杜仁马特,不是以标准德语写作,他们
是否会享有如此高的文坛地位,就很难说了。另一方面,也由于瑞士人不将自己从
广大的标准德语圈中划出来,他们对德语文化的吸收和反馈毫无间隔,从大德语文
化圈所汲取的养分使地小人寡的瑞士在文化上却壮硕丰满。
如果有人说,谁在乎市场?我就是要为那少数又少数的人而写,因为只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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