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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我去美院参加火柴晚会。我们各自带一位女孩回来。我容易多情,见一个喜欢一个,把她搂在怀里问这问那,就像要跟她热恋一样。莫说吕盛笑话我,连那些大二大三的女孩都笑我。她们觉得我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她们说,你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吗?她们的肉体真香,那青春盛开的气味,我爱闻。我深深地呼吸,眷恋不已。她们有时候睡一晚,第二天清早悄悄走了。有时候做完爱就走人。她们很高兴,甚至比我们都高兴。她们不觉得这样会失去点什么。当她们走了之后,有一回吕盛深沉地说:我喜欢泡不那么随便的少妇。她们的心理复杂得多,微妙得多,也有味得多。
“吕盛死于他的少妇理论。我亲眼见到了他的死。”
他把瓶子里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光,又再拿过来一瓶喝。他的眼睛里有两粒亮光闪动着,但不是眼泪,是窗外的灯火。远处的汽车拖着光的流线织来织去,织出来梦幻般的都市的夜。
他什么都不看,又接着说下去:
“…… 我住在吕盛家里的时候充分体会了自由、友谊、青春、灵感迸发和纵意人生的快乐。这时间差不多有半年。多么可惜,吕盛在这样的时刻离开了我,离开了他热爱的人世。他的天才结束得太突然了!
“有几天的时间我一直关在他的四合院里写长诗。那是我唯一的一首叙事诗。我一般不喜欢用诗歌来叙事。但是灵感来了,突然之间想用诗歌来讲述一个人的流浪的青春。我想象这个过程充满事件,充满心灵的爆炸。我在那间光线幽暗的房子里奋笔疾书。那首长诗好像永无尽头。我只在他的厨房里下面应付肚子,还有就是喝他单车后面驮来的啤酒。
“我几天没去他的画廊。因为一首诗在没完成之前我不会朗诵给别人听。恰恰就是这几天,吕盛泡上了一个少妇。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晚上,吕盛跟我谈起了她。我和吕盛已是没有秘密的兄弟。他谈起她来眉飞色舞。她经过画廊,进来逗留,观看墙上的油画。‘她的额头真漂亮。’吕盛说,‘我从没看过那么漂亮的额头。光洁、骄傲,而且灵气闪烁,充满了少妇独特的韵味。’吕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黏上去了。很快黏紧了。但他们并没有很快发生肉体关系。吕盛是很有经验的,他不着急,并且享受着这个过程的缓慢。那少妇是一位舞蹈演员,结婚三年了,还没有生孩子。她的丈夫是她的中学同学,刚刚从部队转业回来,进了一家国有企业。他在老山打过仗。据说他回北京以后情绪一直低落压抑。问他为什么却从不回答。吕盛给少妇画肖像,为她写诗。少妇很喜欢倾听吕盛聊绘画和诗歌。吕盛说,你不知道她有多么聪明。她的接受系统真好。她听你谈话的时候目光闪烁着领悟的光芒。跟她在一起真是愉快至极。
“他们就是交谈,在吕盛的画廊里。吕盛没有把她朝家里带。
“但是很快,他的那些诗就落到了她丈夫的手中。那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把她打得青红紫绿,逼问她和野男人睡过觉没有。她当然不承认。没有的事怎么承认?她只是和他谈得来,是一个画画和写诗的异性朋友。是的,他是给她写了诗,但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故事。他们连握手都没有发生。她丈夫不信,粗暴而固执,逼她带路,带到吕盛的画廊里来。她没有办法,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者也证明吕盛的清白,她把她丈夫带到了画廊里。那男人一见吕盛就失去了理智,冲上去就把吕盛踹倒在地。他用皮鞋踩吕盛的脸,踢他的下身。他当过兵,身手敏捷,下手狠毒。吕盛是那种不怕事的人,而且他也是在胡同里打架长大的,在这一带都有名。一开始他没还手,是希望能向这个愤怒的丈夫说清楚,他的老婆是无辜的。但那个丈夫根本停不下手来。据那些围观的人后来说,吕盛在地上大吼一声,跃起来,拾起锤子就砸那个该死的丈夫。那丈夫在特种兵待过,学了一套擒拿术,一闪身就把锤子夺了下来。他说他妈的你竟敢对老子下毒手。他的手狠狠一挥,钉画框的锤子就砸到了吕盛的天灵盖上。吕盛当场倒地,从此没再能够起来。人们把吕盛送到医院,医生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放大的瞳孔,说,人都死了,送来还有什么用?
“我在医院的停尸房见了吕盛最后一面。他的脸是肿的,敷满干了的变黑了的血迹。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那个男人被抓起来,后来判了死缓。吕盛太可惜了。
“他死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喝啤酒,聊了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