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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直退;就退到了一九九六年。
夏天。
路灯橙黄的光投射在地面;铺张开来;如画纸上漾出的一片微温色彩。是临近期末考的前一月;下了自习的真夏像往常一样路过花坛前的自动贩卖机;停住;又折回。
她的手摸进口袋里翻出三个钢蹦;塞进投币口。等待可乐出来的那几秒;心里却念叨着资料练习册上一道没做完的数学题。然后;可乐拿在手里的刹那;有什么陌生的东西突然抓住了她的左脚。
清晰的触觉顺着神经末梢起伏延伸;瞬间传递到真夏还没来得及安全摈弃数学符号的大脑里不像是树枝;更不像是猫扑过来的肉垫小爪。
她啊呀一声就叫了出来。不敢看;只是握紧了可乐罐闭上眼就差没跺脚地大声叫:”鬼呀…”
在行道树上被惊起的无辜麻雀们发出唧唧喳喳的抗议声中;真夏终于听见了一个不像鬼的怨怒声音:”叫个鸟啊!”
愕然地低头望去;一个十六七岁的邋遢少年奋力地趴住贩卖机一侧借力坐起来;又气喘吁吁地颓然靠上去;嘴里还发出”他奶奶的;疼死了”诸如此类的咒骂。
她蹲下去的时候看得更清楚了些。
明高的白底双竖蓝杠衬衫;在银制十字架坠链下呈现出皱巴巴的姿态;带着暗红的污渍深深浅浅;宛如泼墨出的层叠花朵。隐约露出肩胛骨轮廓的上方;浓黑的头发被斜照过来的路灯打出氤氲的高光;一张血迹斑斑的脸。
腥味扑面而来。
真夏惊愕地捂住了嘴。而已经不太辨认得清原本模样的少年;此时此刻却瞪住了她:”喂!你蹲在这里坐禅啊?!没长眼啊?!老子都快要死了还不赶快帮忙送医院!”
没见过求救态度这样恶劣的家伙!真夏反应过来;一时气愤得起身抬脚就准备走;却在少年”喂喂”还没叫完就开始猛烈的咳嗽声中顿住。讨厌;这个家伙穿着明高的制服呢虽然说话没礼貌;不过好像真的伤得很重
犹豫地咬住下唇;她长呼了一口气;终于不太情愿地背对着他蹲下去。
”干什么?”
”背你去医院!”
少年咳嗽声渐小;抬起淤青了眼角的瞳仁瞟了她一眼;”老子才不要女人背!再说你这小样;背得动吗?!”
””
真夏觉得她一定是遇到了世界上最大男子主义的流氓。这个流氓明明都站不稳了;语气也虚弱得时高时低的;每一句话末尾却好像总是跟着跟着一个趾高气昂的惊叹号;把她的头啷当一下子又一下子。
被扶起的少年像是魔术师塞到黑礼帽里的白萝卜;拔出来就变成了瘦高瘦高的红萝卜。他修长的手臂轻轻松松地揽过来;大半个重量便压在了真夏柔弱的右肩上;于是隔着衣料能感觉到肌肤接触的那一面;摩擦的微妙热度。微微红起的耳垂边;对方温软的气息近在咫尺。
一呼;一吸。再是下一轮呼吸;下下一轮。
瞬间飘进鼻子里的;还有男生身上专属的;雨后清净青草般的味道。
不张扬的香。
真夏的心突然就没来由到跳快了一拍。像是如镜的湖面被小石子打了一个完美的水漂;涟漪泛起;又重新归于寂静。
自然是寂静的。十六岁的少女;从小至大的优异成绩及良好的家教早就练就一副波澜不惊的心境。脸上总是挂着恬淡的笑。甚至没有多余的淘气或天真的表情。书包里永远都是工整的笔记和高分的试卷。偶尔会去图书馆借阅的;也是这样已不多见的文言古书。
不是没有疑惑的。小时侯;明明也很活泼好动的;却不知为什么;十年光景晃过去;就长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连自己都很讨厌自己。
书呆子。
路灯下被斜着拢短有扯长的两个身影。男生大概是累了;除了偶尔低咳几声;没有说话;一盏路灯;一个周期。四个周期后;真夏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了一家社区诊所门口。
医生拿了酒精和棉签把他脸上的伤口一一洗净。应该是很疼了。真夏看见他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眉头也难过地拧了起来;可这回却没有呼天抢地地叫着疼。
等到包扎完毕;她忍不住还是在心底偷笑了一下。眼前的男生左下颔和右眼角分别贴着一块纱布补丁;比童话里的海盗船长还要更像独眼龙。他靠在病床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在付了不多的医药费后又磨蹭了将近十分钟;真夏想他应该无恙了;打声招呼准备离开;没想到男生却忽然睁开眼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