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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以为,赵六子还可以缓过来,一直到下雨了,仍不见回头,她才打发海海走了。
雨真猛,院子里污水横流,漂着烂柴草、牲口的粪便。肮脏的泡沫游来游去。
刘改芸的目光从院子收回到屋里来,这个破败的家,从她跟了赵六子,就没有什么变化。光棍汉赵六子在红烽是出名的穷光蛋。如果说变化,就是她跟了赵六子不到两个月他那瘫妈去世了。
惟一使她感到一点欣慰的,是在墙角摆着的木头箱子,那是二青的手艺,可它是家里最排场的家具。
海海从念书起,他的课本,他的作业,他的毕业证奖状等等,都在里面,箱子里贮存了海海的孜孜不倦,向往追求,青春年华,也贮存着刘改芸的一切光明。
在去改兴那里以前,海海还在看书。
现在,那本折回一页的书放在炕上,刘改芸的目光抚摸着它:《农村实用科技》。
她读过两年书,又有父亲口口相传认不少的字。
编书的人可真到农村人心里走了一趟。海海把他们的老师——水成波推荐并送给自己的这本书视为珍宝。
“妈,我准备养鸡! ”张开兴奋的眼睛,海海这样宣布,“人家外国人,吃饭全凭肉蛋奶,以后,中国人也得走这条路,鸡肉鸡蛋,肯定要走红。”
刘改芸向儿子送去信任的微笑,他干什么她都高兴,可是,钱呢?
“妈,我找田直书记去贷款! ”聪明的儿子从母亲的沉默中看出了困难。
刘改芸说:“咱家穷,人家敢贷给? ”
“如今支持穷人致富,我看没问题。”儿子信心十足。
稚气还没有彻底褪尽的脸上,洋溢着勇敢和坚毅。
刘改芸忽然问:“海海,白白没找你说话? ”
“白白? ”海海怔了一下,“她,说过要找我? ”
刘改芸的眼睛亮了,点下头。
昨天,她在甜菜地里打叶子,苏白走到她跟前笑吟吟地说:“姨,我帮你干! ”
刘改芸用手背抹了一把汗水,笑着说:“营生不多,不用你沾手了。”
白白不说话,跟她并排打叶子。
刘改芸不断地向她投过去端详的目光。姑娘变化可真快,她还没有来得及把瘦瘦怯怯的白白从印象中忘掉,姑娘就出落得让人不敢认了。
苏家人的相貌特征也很明显,如同一位造诣很深的雕塑家,娴熟而又随便,严谨而又轻率地大刀阔斧,几下就把他们的形象完成了。
方脸盘,浓眉毛,眼梢向上挑,嘴唇小而厚,这就使苏家有一种粗犷中有细腻,直露中有含蓄的风采。
这种风采一旦附丽于女性的身上,就于温柔中添上了阳刚之美。
白白亭亭玉立,白白丰满苗条。她那两颊上的红润,嘟嘟的丰满嘴唇,眼波中流闪的光波都使刘改芸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时代。
敢于蔑视太阳的季节。
她情不自禁地慨叹:“白白,你真喜人! ”
白白扭过脸,满足地嫣然一笑:“姨,听我妈说,年轻时候,你可是红烽出名的美人儿呀! ”
刘改芸的脸刷地白了,连忙垂下头,深深地,抵住了胸脯。
“红星的白菜红旗的蒜,红烽的改芸不用看”,这句苏凤池编出的“山曲儿”,想必上点岁数的人还没有完全忘记吧。
三个公社,三种出名的“特产”。
刘改芸是人中的凤凰。
“咦,姨姨,你难过吗? ”苏白听不见刘改芸的反应,她那副痛苦不堪的神情,使姑娘大为惊诧。
“不咋,我有点头晕,”刘改芸打起精神,给她一个宽慰的笑。
“姨姨,你去地头坐一坐,这点营生我承包了! ”
刘改芸感动得笑了:“不,白白,咱们一块儿干吧! ”
她们在干活中间,漫无边际地闲谈,但刘改芸清楚地感觉到,白白的话总是有意往海海身上蔓延。
当她回家时,才留给刘改芸实质性的话:“姨,海海要不忙,我找他有话说! ”
赵友海听母亲这样传达,恍然地说:“她一定又来借书看。”
母亲的眼里有更丰富的答案。她从白白眼里看到了最动人心弦的色彩。
海海告诉母亲,旗里正在举办养鸡学习班,明后天他想去报名。
“收钱不? ”
“学习二十天,交五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