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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不贰,又持续了一年,接着便停止了。联系汉斯和普里比斯拉夫之间友
谊的纽带,现在已松散开来,但对于这点,汉斯不像他们的关系刚刚建立起来时那
样看得清清楚楚。因为普里比斯拉夫的父亲调动工作,他也离开学校和那个城市,
但汉斯·卡斯托尔普对此几乎并不介意,在他离校之前,汉斯早把他忘了。我们可
以说,这个“吉尔吉斯人”的形象是不知不觉地从云雾中走入他生活中来的,后来
慢慢地越来越清晰,变得可以捉摸,直到在校园里他走得越来越近,形象鲜明而具
体。就这样,他像近景中的人物那样站了一会儿,然后又渐渐后退,不一会就在云
雾中消失,分别时也没有什么痛苦。
汉斯·卡斯托尔普恍恍惚惚地重新浮映在脑际的,是一幕惊心动魄的情景——
也就是与普里比斯拉夫·希佩的一席谈话——经过是这样的:下一节是绘画课,汉
斯·卡斯托尔普发觉身边没有铅笔。他的同班同学自己都要用,但其他班里的学生
他也认识一些,可以向他们借一支。然而他对普里比斯拉夫最熟,同时也近在身边,
何况又是他的神交,于是他兴奋地鼓起勇气,决定利用这个机会(他把这称作是“机
会”)向普里比斯拉夫借一支铅笔。这种做法是相当别扭的,因为实际上他并不熟识
希佩。不过由于他大胆打破一切顾虑,他没有意识到这点,或者说根本不予理会。
在铺有红砖的校园里,现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正好站在普里比斯拉夫·希佩
面前,对他说:
“对不起,你能借我一支铅笔吗?”
普里比斯拉夫用突出的颧骨上面那双吉尔吉斯人式的眼睛瞅着他,用那沙哑而
悦耳的嗓音答话。他毫不惊异,或者说毫不露出惊异的神色。
“可以, ”他说, “不过下课后一定得还给我。”于是他从袋里摸铅笔。这是一支
镀银的铅笔,末端有一个小圈儿,只要向上一推,铅笔心就会从金属套管跳出。希
佩把这简单的机构讲给他听,这时两人俯下身子来看,脑袋凑在一块儿。
“别把它折断了! ”他又添上一句。
他想到哪儿去了?好像我汉斯·卡斯托尔普想存心赖掉这支铅笔不准备还他似
的,或者使用时竟那么粗心大意。他们相互瞅着微笑,别的再也没有什么好说,于
是他们先扭动肩膀,再转过背,分手了。
当时的经过就是这样。但汉斯·卡斯托尔普有生以来,从没有像这节绘画课那
样兴高采烈,因为他是用普里比斯拉夫·希佩的铅笔画画儿的,下课后将要把铅笔
还给原来的主人——还时像借时那样,依旧从容不迫。他擅自把铅笔削削尖;从削
下来的红漆小片中,把其中三四片保存起来,而且放在书桌的内夹抽屉里整整保存
一年左右,凡是看到过的人,都猜不出它们究竟有什么意义。还铅笔的方式也非常
简单,但这完全合乎汉斯·卡斯托尔普的脾胃。确实,他真有些得意洋洋,由于他
和希佩的亲密往来而飘飘然。
“喏,还给你, ”汉斯说。 “多谢。 ”
普里比斯拉夫一声不响,只是匆匆检查一下活动机构,就把铅笔塞到袋里……
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谈过话,这回只是由于汉斯·卡斯托尔普的闯劲,才有这么
一段交往。
他努力睁开眼睛,为刚才呆呆地出神而茫然不知所措。“我刚做了一场梦吧, ”
他想。 “是的,这是普里比斯拉夫。我已好久没想起他了。现在一片片的铅笔屑到哪
里去了呢?书桌仍旧放在我舅舅蒂恩纳佩尔的顶楼上。 现在铅笔屑想必仍在书桌后面
左边的抽屉里。我从来不曾把它们取出过。我甚至不想花什么精力把它们扔掉,给
您瞧瞧……刚才我看到的完全是普里比斯拉夫本人。我真想不到会如此清晰地重新
看到他的形象。他的外貌多么像她啊——多么像山上的这个女人啊!难道正因为如
此,我才对她这样感兴趣?我对他感到兴趣,莫非也就是这个缘故?胡说,简直是胡
说八道!我得走了,而且要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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