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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十分熟悉,他对死已安之若素,丝毫不影响他的神经,只是不免有些哀伤而已。
这一次他也是这样,不过程度更深一些罢了。他不懂得大人的死对他的生活实际上
会带来什么后果,却以天真的漠不关心的态度对待它,满以为将来反正有人会照料
他,因此在灵柩面前,他也漠然无动于衷,只是干巴巴的表演一番。这一回是第三
次了,他除了那些富有经验的感情和表情外,又带着某种古怪而老练的鉴赏神情。
本来,他因为悲痛或在别人的感染下往往流泪,现在,眼泪已不再是他的一种自然
反应了。在他父亲逝世三四个月后,他已把死这件事忘了,现在一下子又记了起来,
而且当时的种种景象,又清晰、深刻、历历在目地以无可比拟的奇特形态再现在他
眼前。
试对上面这些概念作一番分析,并用文字表达出来,大致可归纳为下面这些话。
死,一方面固然是神圣的、富于灵性的和哀伤动人的,也就是说属于精神世界的事,
但另一方面又完全不同,而且恰恰相反:它纯粹是肉体的,物质的,根本不能称它
是动人的、富于灵性的或神圣的,甚至也称不上是哀伤的。庄严而富于灵性的一面,
从遗体豪华的殡葬仪式中,从如锦的繁花中以及扇子般的棕榈叶中体现出来;大家
都知道,这象征着天国的安宁。此外,祖父冷冰冰的手指中捏着一个十字架,灵柩
顶端放有托瓦森托瓦森(Bertel Thorwaldsen,1768—1844),丹麦雕刻家。作品以
纪念像为主,也有取材于神话的。的耶稣基督胸像,两侧摆着高高突起的烛台——
这些更清晰地体现出这一点。在这种场合下,这些也都散发出一种宗教气息。所有
这些安排,都显然而确切无误地指明这样一个事实,即祖父现在已永远回复他的原
来真面目。此外它们还有另外一些意义和减轻痛苦的目的,这点小小的汉斯·卡斯
托尔普心里明白,只是不说出来罢了。所有这一切,特别是这么多的晚香玉,无非
都说明死既不美丽动人,也根本不用伤心,而是一种几乎是不体面的、涉及血肉之
躯的事,应当掩饰,应当遗忘,而不该常常记在心里。
正是由于这点,已去世的祖父才显得这样古怪,甚至一点也不像祖父本人,而
是像一尊被死神替换了的、大小相等的蜡像,目前这一切庄严隆重的场面都是为他
忙碌的。他躺在那儿,或者说得确切些,有一件东西躺在那儿,这不是祖父本人,
而是一个躯壳;汉斯·卡斯托尔普知道,这个躯壳不是蜡做成的,而是祖父的本体,
而且只是本体。这倒是不体面的,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像涉及血肉之躯以及仅
仅涉及血肉之躯的事儿那样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小汉斯·卡斯托尔普端详着那蜡黄
的、光滑得像乳酪那样干瘪的躯体,身材大小与生前一模一样,脸和手都跟祖父活
着时毫无二致。恰好有一只苍蝇飞来,停在祖父一动不动的前额上,它的触嘴开始
上下移动。菲埃特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把它赶跑了,同时战战兢兢地怕碰到死者的额
角。他脸色虔诚而阴沉,仿佛不想或不愿知道他刚才干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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