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3/4 页)
家听见你这么说,要犯错误的。共产主义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到时候咱村所有的人都能像陈家以前那样过日子。”
我苦笑了一下,陈根清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又解释说:“我不是在跟你编故事,我妈就是这么和我说的,那时她回到村里的时间还不长,肚子里还怀着我,那天她正好站在墙根拐角的地方,就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她还记得那个老人当时是叹着气说,像陈家那样过日子?好是好,可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下辈子吧。接着我妈又听那个老人问,这家里的锅都没了拿什么做饭?像陈家那样过日子就不用锅了?小媳妇就非常得意地说,你老人家确实是老糊涂了,到了共产主义后谁家还用做饭呐!到时就有地方给你做好了,你只要带着嘴去吃就行了,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我们家由于以前条件好,家里的铁器特别多,光是锅就大大小小有好几口,我爸也前前后后去了生产队大院十几趟,才差不多把家里带铁的东西都送去。黄羊堡这个地方一直就比较落后,大炼钢铁在我爸妈还在城里的时候城里面就已经开始,可能上级的一些安排层层传达到乡下也需要时间吧,而且村里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生怕落在了其它地方的后头,一再要求各家各户不得私自偷留铁器影响全村成为先进,为这个还派人到我们家来了好几回,名义上是做工作,实际上是查看我们有没有偷藏铁器。我们哪里敢呐?我爸和我妈毕竟都上过学,而且在城里呆过,一些事情还是比村里的人看得清楚,就连我爷爷有时候都要听他们的意见,所以他们知道这种事情绝不敢马虎,我们家本来成分就不好,这个时候更是要比其它人更加小心翼翼。我爷爷有一把宝剑,那是祖上传下来的,有几百年的历史,是家里的镇宅之宝,一直都挂在大堂的墙上,就是那儿,挂相框右边一点儿的地方,据说是当年一个非常有名的铁匠用从山里石矿中开出的铁石冶炼打造出的,吹毛断发十分锋利。我爷爷当时就想偷着把这把剑留下,毕竟是祖传的宝贝他不舍得,他说这是陈家的避邪之宝,如果没了家里肯定要遭殃,我爸就说咱家有这把剑全村人都知道,如果留下全家才肯定要遭殃,最后,我爷爷还是没有说过我爸,就让我爸把剑交了出去,当时他是老泪纵横,就像挖走了他的心肝一样。我妈说她永远记得我爷爷当时说的话,我爷爷说这把剑才有几斤铁,难道没有它就会影响国家进入共产主义?我爸就说,如果全国六万万人都像你这样想偷着藏几斤,那加一块儿就得有上百万吨,都赶上美帝国主义一个月的产量了,这哪里是个小数目字?”
陈根清说着,竟然傻傻地笑了笑,然后说:“萧记者,你是不是觉得我爸觉悟挺高的?”没等我回答,他自己就接茬儿说:“他是挺高的,本身就上过学,又在监狱里面呆了那么久,整天接受教育,觉悟不高也不能那么快就放出来。”说着,陈根清又自己摇了摇头,我看到他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他一定是又想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说,那时候,太阳突然躲到了云彩的后面,罩在我们身上的光环就黯淡下来,脚下的影子也成了灰暗的一片,陈根清的脸由于背光,我眼睛里的模样立刻就变得模糊。我的身体离开了门框,重新挺直地站立,倒不是因为想看清陈根清,而是他所流露出来的严肃和庄重,让人觉得任何稍稍的懈怠似乎都是对他的不恭。
“我出生的时候,村里基本上已经变得混乱无序,正常的生产劳动都被打乱,生产队在村口儿那片空地上挖坑垒墙建起了冶炼炉,村里到处早就贴满了口号,要‘苦干三百天,产钢五十吨’,村里这么喊是经过科学的计算的,生产队长说主席说今年钢铁产量要达到一千二百万吨超过美帝,咱全国一共六亿人,平均下来就是五十个人要摊一吨,咱们村老人孩子有一头算一尾一共是一千一百三十四人,要达到平均数就得产钢二十二点六八吨,当然了,咱们要争先进村,自然不能用一般的标准来要求,怎么着也得高出一倍吧?咱化零为整就弄五十吨吧!就这样,为了这五十吨钢铁,全村男女老少一起上阵,壮劳力分成几班轮流在炉前守着昼夜不歇,孩子们就满街逛游,寻找一切可以扔进炉里炼的东西,哪怕是一颗钉子都不会放过,更多的人还是上山去砍树,我们这里没有煤矿,要炼钢没有烧的东西可不行。不过用木头很麻烦,得先烧成炭才能用,村里的人就一边烧炭一边炼铁,折腾了两个多月,山上秃了一片,才从土坑里扒拉出几个大铁坯子,是不是炼成了钢没人知道,就是看份量别说五十吨就是连五吨都没有。我妈说当时全村的人站在那里都傻了,一个个哭丧着脸失魂落魄,仿佛那几个模样丑陋的铁坯子是他们自己的孩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