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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狗子没跟父亲道一声别就朝山梁那边走去。母亲跑掉后,他就跟父亲暗中处于敌对状态,前些天,他竟又听说父亲要重新找一个女人!把那女人找来后,他跑掉的母亲该是什么身份?别看豺狗子只有十三岁,在家里也就是个放牛娃,但从体形和性情上看,他都是一个相当成熟的男人了。这天,他扛着一管单筒猎枪(他刚满十岁就敢放枪),默然无语地翻过山梁到了坪落。要打拱猪和野兔,对他来说可谓小菜一碟,但豺狗子今天却无心狩猎,他把枪扔到一边,呈“大”字形躺倒在黄草里,想念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在五年前跑掉的,那时候他只有八岁。他记得那天他正在山上放牛,牛在吃草,他则用一根树枝逗两只蚂蚁玩,父亲突然跑上山来,气吼吼地说:“你妈跑了,去追!”他并不懂得“跑”的含义,抬头望着父亲,父亲在他尖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让他赶快去村口梁上,不然就来不及了。他朝村口跑去,然而,他只追上了梁上的黄土,以及长在黄土塬上的一棵苦楝子树,还有从苦楝子树上抖擞出的冷风……母亲跑后,从来也没回来过!豺狗子觉得,母亲之所以跑,肯定与家有关,与父亲杨光武有关,杨光武分明知道人跑了,为什么不自己去追,还大老远跑到山上来让他去追?这证明母亲恨杨光武,杨光武劝不回她,才让儿子去的。母亲恨杨光武,豺狗子也恨杨光武,不仅恨杨光武,还莫名其妙地恨村口那棵苦楝子树,恨跟他一起玩过的蚂蚁;他拖出弯刀砍掉了那棵树,以后凡看到蚂蚁,也总是把它们的细腿一根一根地拈掉,再掐断它们的头。
“哼,还想另外找个女人呢,呸!”豺狗子站起来,朝着山梁那边的泥溪场这么大喊了一声。
当然,泥溪场那边的杨光武是听不见的,他正跟一条三四百斤重的野猪搏斗。此前,他朝野猪放了两枪,野猪身上喷薄出灿烂的血光,却并没倒下,而是用它那蚕豆般的眼睛朝杨光武盯了两眼,然后旋风般地席卷过来。杨光武慌忙扔了枪飞跑,爬到了一棵老松上。那体型庞大的家伙追上来,开始啃树。筒状的长嘴,一张一合,树屑纷纷扬扬。它每一次用力,血便以更加凶猛的姿势向外喷射。可它不管不顾,以死相拼,啃了一阵,它前爪着地,疲惫而痛苦地喘息着,之后又猛地蹿起,以沉重之躯撞向残废的树干。罐子粗的松树沉沉倒地。杨光武是坐着掉下去的,屁股底下发出的尖锐刺痛直冲脑门。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即起身逃跑,因为野猪正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他刚刚支起半个身子,就被卷入了血腥的漩涡。野猪一口咬住了他的左臂。他已经没有痛感。趁野猪咬住他左臂疯狂撕扯的当口,他猛地扑到野猪的背上,一声大喝,将它按倒在地,右手尖刀一样扎进野猪的伤口,拉出了一段血淋淋的内脏。大山里立时响起野猪惨烈的尖叫。野猪死了,杨光武的左臂嵌进了它的牙齿。好在野猪咬他时,狂暴的力量已属强弩之末,因此并没折断他的骨头,只是尖牙将他手上的肉扎得稀烂了。
这样,杨光武就一直在家里养伤。其实他的伤早就好了,但这次狩猎的经历,虽让他捡了一条命,却拈了他的胆,他每走出家门一步,都能闻到野猪身上的骚味儿,看到那一片红艳艳的血光。他再不敢出山打猎,便干脆砸烂了家里的两支枪。他自己不打猎,也不让儿子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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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百年 二十三
“老老实实地给老子放牛!”他对儿子说……
望鼓楼的钟大娘再次去找到杨光武的时候,豺狗子就放牛去了。听罢钟大娘的话,杨光武很兴奋。他早就需要一个女人了。他给钟大娘付了谢媒礼,对她说:“你先回去,我跟身就去何家坡接人。”钟大娘说:“你……总得准备一下?”
杨光武冷冷地说:“准备啥?一个再婚嫂!后天,我后天就去接人。”
按照约定的时间,钟大娘在东巴场接住了杨光武。
从前天开始,许莲就没再上坡了。她的田地已抵当给了何相战等人,她已经没什么可干的了。为了让自己显得好看些,她好好生生地梳了头发,穿上了绸面新衣。当她梳头穿衣的时候,泪水止不住流淌。她就要离开这片土地了,就要离开她心爱的男人的坟茔了……
杨光武在钟大娘的陪同下走上地坝坎时,许莲搂着孩子,心一阵一阵地揪紧。
然而,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走吧!”杨光武对她说。
“饭也不吃?”钟大娘说。
“不吃了。”杨光武说。
许莲起了身。她的神思恍恍惚惚的,要说吃饭,她还真的忘了准备。钟大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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