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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像个稻草人,由着干娘扯过来,扑嗵跪在瞎子面前,忽然就哭了,一声就哭得惊天动地,然后一把扯下红盖头,说大,我不走了,我这辈子都在你跟前侍候你,死也跟你死在一起了!说完一头栽在那地上,再也不起来。
婆家来接亲的,赶忙上来搀,说闺女出门子,哭一两声是个意思,看把新衣裳哭湿了,一会儿那边,拜天地的时候不好看了。
干娘拿那红盖头重新捂在头上,小声在她耳边说,傻妮子,守着那男家来人,说的是啥?然后大声说:要说呢,这当个闺女,哪有不出门子的理?我知道你心疼你大,舍不得这个家,可就再心疼再舍不得,闺女哪有住一辈子娘家的理?再别说跟你大过一辈子,那也只说说罢了!走吧走吧,走了心净!你这样子,你大心里也不好受!你就别再拾腾他了!
瞎子坐在那里,木呆着脸,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等到莲在那地上哭着叩了头,才脸上笑着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成人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别结记我。说了就去扶莲,眼睛不中用,手就触到了莲头上搭的红盖头,烫了似的,那手又缩回来。
这一天,是瞎子多少年做梦都想的。多少年,瞎子盼着莲有一天也能像人家的新媳妇那样,穿着红衣服,披着红盖头,跟他手拉手地入洞房。多少回夜里,他梦见自己亲手给莲取了红盖头。此前,他也曾给自己卜过卦的,一回一回,总在半明半暗中,看见那个给莲取盖头的不是他。人说医生不看自己的病,自己给自己算命,十有###不准的。如今眼见这一天到底来了,莲顶了嫁人的红盖头,要嫁的人真就不是他。想了心里明白,是自己前世亏欠了她。却在眼下,莲起身这一时,心还是万箭穿一般。
莲上轿走了。瞎子从门里摸索出来,听着莲的轿走远了,禁不住地就往前赶,明知道赶也是白赶,别说是赶不上,就是赶上了,他还能真就不让她走?有这死活跟在后面赶的,早怎么就答应了让她嫁人的话?可两条腿却当不了自己的家,拄了棍往那有响器的地方,听听远了,才一个人失了魂一样,站成了一团乌云,风一刮就散的那种。
乡下的土路坷坷绊绊,干娘骑在小毛驴上,一路随着轿子走,一路走,一路盘算:这闺女可惜了,要说模样,虽不是百里挑一,在这方圆几个庄,也是找不出第二个的。要论心性脾气,若是托生在好人家,不说能成一番大事,也是能当得一个大家主的。只可惜一生下来就没救星。这样女子到了婆家,调理得好了,若能得了势,也算得上一把治家的好手。若是遇到那不省事的家,就她这样子脾性,可有一番好罪受呢!
从河阳集到陈店,六七里路的样子,一会儿就到了。
下轿时,莲一件新嫁衣,前襟就湿了一大片。
5、
花轿落地,找不到陈二孩。主事的人跑进屋,说二小子哩?我奶奶说刚还在这。就叫我家伯父到处去找。一路找到河沿儿上,就见那新郎官正跟人打坷垃仗,一身新衣服早滚成了泥巴团。伯父比二孩大着十来岁,看二孩像看小孩子,就站在河堤上叫,叫了半天才答应,说我快打赢了,你别慌!
伯父心急,就说,二孩你还不赶快回来?你新媳妇都到家门口了!
一群孩子就起哄,说二孩的新媳妇来了,看二孩的新媳妇去啊!
二孩不干了,就对哥说,回去跟咱娘说,我不要新媳妇!
听老家人讲,与年轻时的我父亲比起来,伯父平时少言寡语,最是个大闺女一样的大男孩,这会儿,他见兄弟二孩玩得泼皮,就有一点无奈,只好勾头一个人回了家。
爷爷一听气坏了!拿一根棍就往河沿儿走。走到半路上,碰到三爷爷,说老二你咋去?爷爷就骂:我去叫那个小兔羔子!三爷爷就笑,说,别看娶了媳妇的人,也还是个小孩子,玩就叫他玩一会儿吧。
爷爷来到河沿儿,二孩正被一群孩子按在地上。因为人家要去看他媳妇,他不让,就骂了人家,人就齐打伙地将他压在了身子底下,说不叫看媳妇也中,咱看他的小鸡鸡。
一群孩子正闹着,忽然圈外一片寂静,二孩就觉得耳朵一阵痛,被人从地上掂起来,刚骂了一句我日你娘,就被一脚踢趴下了!
成亲之夜,新郎官二孩是莲从婆婆床上扛回来的。
那一日二孩好容易给爹找回来,拜完天地,祭了祖宗,坐了床,一应的礼节行完,招呼客人吃饭……这一步步走下来,二孩木偶一样被人拨来拨去,又累又乏又烦恼,真是了无趣味,早就连打了几个哈欠,被我家爷爷拿眼瞪了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