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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样,他也知道,陈朴真便不会再是陈朴真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死对他来说也算得是一个解脱,末了,他终于眼圈有一点红红地,说,朴真兄弟,你也知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能混到今天这样子,也算值了,死而无憾。这往后的事,虽说各人是各人的命,我死后,你嫂子和你侄子那里,有时候你还是要关照一下,至于我么?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你明天手下利索点就是了。
最后,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丝绸来,那是曾经同枪一起带在身上的擦枪布。
这会儿,擦枪布被他团成了一团,他将那一团递给陈朴真,说,朴真,我对你说实话,当初我真没想到要杀她,女人我经多了,开始都别别扭扭,就好像不别扭别扭,就显不出她们多金贵似的,只是这个女人,她忒过分,差点没把你老哥下种那东西给拧下来,我不说你也知道,男人哪里都不怕,怕的就是那地方给人当把柄攥手心里,你说这女人,她不是找死嘛!好,我这一不留神,手里的老伙计,它先就冒了火了!你瞧这事闹的,这会儿想起来,多少是有点对不住。
我父亲接过那红绸包裹,捏了捏,当中有颗硬硬的东西,一层层打开来,是一粒子弹壳。那蔡大牙便就从头至尾,对陈朴真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末了他说,咱这辈子玩枪玩得也算过瘾,这子弹壳,那天女人的尸体抬出去,我在那床里找到的,当时这上还沾着脑浆,咱给洗干净了,说不清为啥,就把它留下了。
陈朴真攥紧了那子弹壳,对他盯了好一会儿,站起来,一句话没说,走了。
蔡大牙听着他的脚步声去了,门关上了,突然站起来,扑到门上的栅栏窗前,两手抓住铁栅,大声喊道:你别走,你给评评理呀!这样的女人,难道我不该打死她吗?凭什么要我给这样一个下贱女人抵命?
陈朴真已经快要走出看守所了,听到这话又煞住脚步,一步一步走回来,他脸色煞白煞白,牙咬得咯吱吱响,他一直走到蔡大牙面前,一字一字说:你听着,我现在就想打死你!
16、
那天是个阴雨天,白蜡条的河堤两岸,远看去黑压压的,像糊了一层淤泥。近看去全是人,人的头发人的衣服人的眼神与脸色……一色的灰暗因又浸了一层细雨,看上去竟就黑乎乎的。
人是挤挤撞撞地站在河堤和坡岸上的,因为人多,就不时地这儿那儿凸出来一块,往那河道里涌,就像要把那河填了似的。河里呢,也是黑压压的,就连那船上也都站满了人。所有的人都揣着一个想法,就是要亲眼看一看,惠济河两岸的风云人物蔡大牙怎样上路,还要过瘾地目睹一回,当年那个死里逃生的陈朴真,曾经同蔡大牙有过生死之交的,他怎样亲手毙掉他的老上级老战友。
人们是一早就来了的。方圆数十里的乡亲,兴头超过了近年来任何一次的大小###。远道的一些人家还拉着车,扶老携幼地一车老小。河滩上呢,就像是一场精妙绝伦的好戏,那角儿,响器,还有噱头,都是千年等一回似的。
就像是每一场好戏一样,开场的总是锣鼓家伙——大喇叭响起来了,几十个民兵把五花大绑的蔡大牙押上河滩。
蔡大牙那天穿了一身白棉布衣服,对襟的式样,粗布的扣子横在胸前,一排一排,密密的,总有十几道,像一支整齐的队伍排列在那里。人都说蔡大牙有一个贤慧的妻,就这身送行的衣服,得见了一斑。
乍一见之下,蔡大牙的样子跟过去就在这个地方枪毙的那些土匪恶霸没什么区别,身上的绳索也是扣在他那身彪悍的皮肉里的,胳膊和肩背那里,鼓起了一个又一个肉包。脖子和额头上呢,青筋暴突着,细蛇爬上了头面似的。他本是个大个头,一米八几,平时最是威武强壮,一头雄狮一样的,这会儿因为愤怒,也因为绳索的勒捆,就让他像一只憋足了气的大轮胎,随时都会引爆了似的。同过去那群没有骨头的软耷耷的地主恶霸们不一样的是,他是腰背挺直的,宽大的国字脸略显苍白,棱角仍是刀刻一般,下颌仍是向上翘着,万事都看不在他眼里的样子,一边走一边还身子往上蹿着,极力要挣脱的样子,一副说不出的张狂,嘴里吐着白沫,一路走一路骂:老子革了一辈子命,最后把自己的命也革了!好啊好啊,他娘的好啊!
他骂陈朴真:你这个叛徒!人说明枪能躲,暗箭难防,为一个娘们,你就朝死里整我,有种姓陈的咱俩刀对刀枪对枪地干,背后开枪算什么手段?你这个胆小鬼!有种你朝老子胸前来!
过去来这里的犯人,都是被带到河滩上跪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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