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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咋忘了喂猪了!”
孙玉厚一听就火了,正要开口数落老婆,就听见女儿兰香在灶火圪崂里说:“妈,猪我
已经喂过了……”
窑里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这个他们谁也没有留意的十三岁的孩子。她正从筐子里往
外倒柴禾。她不知什么时间已经捡回来好几筐柴禾了,足够一两天烧的。可爱的兰香默默地
做着她能做的一切活。
孙玉厚老两口大受感动地看着他们这个最小的孩子,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按说,她
是家里最小的娃娃,应该娇惯一些。可孩子长了这么大,还没给她扯过一件象样的衣服。现
在她已经到石圪节上了初中,身上还七长八短地穿着前两年的旧衣服。
孙玉厚难受地从窑里走出来,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不停地挖着旱烟袋。他佝偻着高大的
身躯,失神地望着东拉河对面黑乎乎的庙坪山。山依然象他年轻时一样,没高一尺,也没低
一尺。可他已经老了,也更无能了……
第七章
一家人匆匆吃喝了一点饭以后,少平他妈就装起一罐高粱黑豆钱钱稀饭。她心疼女婿,
又在饭罐上面的碗里,放了几个早上吃剩的黑面馍和几筷子酸白菜。
少平即刻提起饭罐,扛着一小捆铺盖卷出了家门,去村中的小学把这些东西送给他那个
落难的姐夫。为了好拿,他把一点粮食卷在了铺盖卷里。
他出了院子,下了一个小坡,来到了公路上。月亮已经从神仙山和庙坪山那边升起来,
隐隐约约地照出模糊的村庄和大地。
少平他们家在最南面的村头,独家独院,和村里其他人家不相连。
走出一小段路后,就是田家圪崂——一个山窝里,土窑石窑,挨家挨户;高低错落,层
层叠叠。双水村田姓人家大都住在这里,因此才叫田家圪崂。他二爸孙玉亭也住在这里,和
大队书记田福堂家离得不远。本来,他们当年也住在这里,在他两岁的时候搬了。那是一九
六○年,正是困难时期,在山西是太原钢厂当工人的二爸,突然不干了,跑回家让他哥给他
娶媳妇。二爸娶过二妈后,住的首先成了问题。老人手里就留下一孔窑洞,爸爸只好把这窑
让给二爸他们住了。他们全家借了河对面金波家的一孔窑洞住了几年。后来,爸爸才在现在
住的地方打了一眼土窑,算是重新安下了家。
这田家圪崂的田姓人家旧社会大都是村里的穷人。后来从外村流落来的少数杂姓也大都
住在这一带。现在,除过田福堂家的院落要出众一些外,大都还是一些塌墙烂院。虽说新社
会二十多年了,但一般村民要箍窑盖房,简直连想也不敢想。
在田家圪崂的对面,从庙坪山和神仙山之间的沟里流出来一条细得象麻绳一样的小河,
和大沟道里的东拉河汇流在一起。两河交汇之处,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洲。三角洲的洲角
上,有一座不知什么年间修起的龙王庙。这庙现在除过剩一座东倒西歪的戏台子外,已经成
了一个塌墙烂院。以前没有完全破败的时候,村里的小学就在那里面——同时也是全村公众
集会的地方。后来新修了小学,这地方除过春节闹秧歌演几天戏外,平时也就没什么用场
了。现在村里开个什么大会,也都移到了新修的小学院内。因为这地方有座庙,这个三角洲
就叫庙坪。庙坪可以说是双水村的风景区——因为在这个土坪上,有一片密密麻麻的枣树
林。这枣树过去都属一些姓金的人家,合作化后就成全村人的财产了。每到夏天,这里就会
是一片可爱的翠绿色。到了古历八月十五前后,枣子就全红了。黑色的枝杈,红色的枣子,
黄绿相间的树叶,五彩斑斓,迷人极了。每当打枣的时候,四五天里,简直可以说是双水村
最盛大的节日。在这期间,全村所有的人都可以去打枣,所有打枣的人都可以放开肚皮吃。
在这穷乡僻壤,没什么稀罕吃的,红枣就象玛瑙一样珍贵。那季节、可把多少人的胃口撑坏
了呀!有些人往往枣子打完后,拉肚子十几天不能出山……
庙坪的枣林后面,就是庙坪山。这山高出村周围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