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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扶着奶奶来到了中间那孔最大的窑洞里。窑里有炕,有锅台,顶上熏得漆黑,看来主人在里面住了很长时间。窑洞的门窗已不复存在,切面上也裂开了一道口子。口子里长出一棵榆树,榆树弯曲而下,把窑洞的半边都遮挡住了。最后他们选择了旁边较小的那孔。这孔窑相对比较完整,里面除了有炕,前面的门框还在。父亲弄了些树枝编了一个栅栏门,这里就成他们的家了。
农民父亲 九(3)
那时正是春暖花开,阳光灿烂地照在土窑上,暖烘烘的。炕上没有席,炕被汗水磨得漆黑发亮,看来以前的主人也是勤劳持家的。奶奶躺在土炕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闭眼总觉得天在旋,地在转,人好像还在路上。这样流浪的日子过了几年,奶奶一时还调整不过来。白天父亲一个人出去讨吃的。讨吃的时候他求人家给了他几个玉米棒子,金灿灿的玉米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让人忍不住想啃上一口,但父亲还是忍住了,因为这是救命的种子。父亲拿回这些种子的时候高兴得睡不着觉,他甚至已经看到了茂密的玉米林迎风招展,天花纷飞,硕大的玉米棒子沉甸甸的,红缨飘飘,令人陶醉。父亲采了些药材卖了点钱,然后购回了一把镢头,开始把院子里的荒草地翻了个遍。开垦后的土地散发出一股熟悉的香味,父亲把玉米撒了进去,用做饭的小锅一点点地从小河里端来了水,挨着给每一个窝子里浇了进去。几天后,这些玉米就发芽了,冒出了嫩绿的叶子,在春日的和风里精神抖擞。父亲高兴得睡不着觉,晚上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兴许这些庄稼几年后就漫山遍野。父亲决心种更多的粮食,绝不能让奶奶再受那样的罪了。
父亲给这条河命名为“梁家河”,跟自己姓。这个名字也成了这个村子以后的正式名称。
梁家河的山上有很多药材,父亲一开始并不认识。后来他在讨饭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位老人,老头见他老实,又上有老母,便带着他在山上认识了柴胡、黄芩、甘草等中药材。父亲每天讨半天饭干半天活。山上的甘草很多,一天就能挖几十斤。甘草是多年生,根须很长,顺着蓬松的黄土四处蔓延,有的甚至有指头粗,找着一株,便会带起一大片。这些甘草嚼在嘴里比甘蔗还甜。父亲一边干活,一边咀嚼着,不多时间就开始流鼻血了。原来甘草性热,吃得多了上火。那以后,他就不敢肆无忌惮地吃了。
父亲用挖药材卖的钱置回了生活必需品,于是锅碗瓢盆就都有了,像个家的样子了。父亲在附近的村子讨回了一些蔬菜的种子,撒在院子里就长出来了。几个月后,玉米已经蹿起一人高,豆角、南瓜也结上了果实。后山上的野杏熟了,野杏摘回来后晒干,杏仁可以做药材。还有漫山遍野的酸枣,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似乎无处不在,它们在任何艰苦的条件下都能生存。酸枣核也是一种中药,有的酸枣果实很大,几乎跟家枣一样,甜甜的,酸酸的,脆脆的。沟里的野菜很多,苦菜、灰灰菜、打碗花、白蒿都有。父亲捉了一对小猪仔,奶奶每天在附近拣的野菜就够它们吃了。这些野菜在饥荒年月不知救过多少人的性命。特别是苦菜,很有营养。苦菜用开水烫过后就不会再苦了,白白的奶子粘在手上变成了黑色,乌黑发亮。奶奶养了几只小鸡,小鸡在山上捉虫子,有的长大以后就开始下蛋了。半年后,父亲终于不用再出去讨饭了,他们种的东西已经能够自给自足了。
人是需要有精神寄托的,有了这些庄稼的营生,父亲感觉日子充满了活力,有心有劲、有滋有味了。三年的流浪生活消磨了他的身体,却锻造了父亲的意志,他变得刚毅而有韧性了。二十二岁的父亲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像爷爷那样,神色冷峻,坚韧不拔。
奶奶的身体也逐渐恢复,神色比刚到这里的时候要好得多。有风的晚上,娘儿俩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奶奶就开始念叨自己的小儿子了。是啊,一晃一年多过去,小叔和桂花还好吗?他们现在山东还是河南?还是也来到了陕北?每次父亲赶集的时候都会留意街上乞讨的人,仔细分辨他们的口音。如果是从山东来的人,他会详细地向人家了解情况,人们都摇头,说没有见过。也许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已经形容枯槁,即使相遇,蓬头垢面也无法认识了。也许根本就没有变化,小叔还是那么高,桂花还是那个样子。可是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父亲想得头疼。
梁家河有狼。一到晚上狼就开始嚎叫了,声音很刺耳。奶奶和父亲屏声静气。窑里静极了,能听见的只有人的呼吸声。狼叫了几个晚上后便闯进了院子,先是咬死了奶奶喂的鸡,后来又把一头猪也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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