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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庄国小实在很小很小,紧紧地贴在山边。周围全是山,全种满了油柚,正开着一簇一簇的白花,风吹过来,后山上的白花就一瓣一瓣地飘落下来,有的飘到山上人家的屋顶上,有的就飘落到学校的操场上来了。
学校里的老师和小朋友们原来大概也是企盼着这样一天的,所以,他们也排演了一些节目来娱乐的,没想到会下这样的细雨,一会儿阴又一会儿晴,让人捉摸不定。在走过走廊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听见小朋友在问他们的老师:
〃老师,要不要换衣服?要不要换嘛?〃
为了礼貌的关系,声音是压得很低很轻的,可是仍然可以感觉得出那语调里面所含的焦急与失望。
幸好十点多钟的时候,天气开始稳定了,甚至露出了阳光,扩音器里传出了让小朋友回教室去换衣服的消息,三面走廊里都有了欢呼的回响。我们被请到操场正面的走廊下,先看了中年级的国术操,然后再看低年级的毛巾舞,最后是高年级的山地舞。
这些在山间长大的孩子们,有着和城市里的小孩们一样的自信,跳得好极了。我注意到他们的面容都长得很饱满,身体也很结实,低年级那些挑毛巾舞的小朋友们,更是扭得很自在、笑容可掬,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在他们跟着音乐节拍舞动的时候,后山上的人家,也都站出来从高高的街边俯瞩着我们。有老人,也有抱着幼儿的妇人,也有荷锄而过的农夫,都靠在街道的红栏杆上,笑嘻嘻地往下看,并且一边还指指点点的。
我想,他们一定是在指着哪一个特别高大的是谁家的儿子,哪一个扭得特别厉害的是谁家的小女儿吧。在这样一个小小而安定的社会里,操场上一半的小朋友,他们大概都认得出的吧,虽然也许叫不出名字,但总知道是哪一家的孩子或孙子的吧。
在这个满山都种满了油桐的小小世界里长大的孩子,有多少他们自己无法体会出来的幸福呢?可是说不定,他们反而会找出成打的缺点来,他们会觉得这里太偏僻、太闭塞,生活太死板,太缺少变化,因此,在他们成为少年以后,这样安定与安静的气氛反而会使他们觉得烦燥和苦闷,恨不得能冲出去,到另外一个广大无边的世界里,去做一个潇潇洒洒的流浪者的吧。
可是,他们哪里会知道,有多少流浪的人渴望能找到这样一个安静而美丽的小小角落呢?有多少流浪的人捧着一颗憔悴的心却找不到可以安歇的地方呢?
活动开始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小小的开幕式,师生们聚在一起听教育部的一位司长讲一段话,他对小朋友说:
〃我三十年前第一次走出校门来教书就是在这个学校,面对着和你们一样年龄的小朋友,所以,今天看到你们,就好像又回到三十年前一样……〃
他对小朋友说话的声音特别温柔,和地平常少事公办甚至有点盛气凌人的语调完全不一样,站在礼堂的后面,我不禁动容。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较为软弱的一点吧,面对着和三十年前一样的天真纯洁的小面孔,再刚硬的人也不由得要变成极为温柔的吧,而我是要羡慕他还是要妒忌他呢?经过了这样悠长的岁月,还能回来细数他少年时的脉络,还有同样的山,同样的树,同样的校舍,同样的操场,甚至差不多同样的小小面孔来迎接他,他的幸福真是难以衡量的了!
而我是要羡慕他还是妒忌他呢?
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首歌。
我说不出它的名字,我也唱不全它的曲调,可是,我知道它在哪里,在我心里最深最柔软的一个角落,每当月亮特别清朗的晚上,风沙特别大的黄昏,或者走过一条山路的转角,走过一片开满了野花的广阔原野,或者在刚亮起灯来的城市里,在火车慢慢驶开的月台上;在一个特定的刹那,一种似曾相识的忧伤就会袭进我的心中,而那个缓慢却又熟悉的曲调就会准时出现,我就知道,那是我的歌——一首只属于流浪者的歌。
我并不怨怪我的父母,我也不怨怪我的国家,可是,命运给我的,是多么奇怪的一种安排啊!我有一个很美丽的汉文名字,可是,那其实是我的蒙文名字的译音而已,我有一个更美丽的蒙文名字,可是却从来没有机会用它。我会说国语、广东话、英文和法文,我可以很流利地说、甚至唱,可是我却不能用蒙古话唱完一首歌,我熟读很多国家的历史,我走过很多国家的城市,我甚至去了印度和尼泊尔,可是我却从来没见过我的故乡。
察哈尔盟明安旗,一个多遥远的地方!父亲说:明安在蒙文里的意思是指一千只羊,就是说那是一个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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