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斤多的炒肉片,母亲一块没动,她没心思吃东西,何况儿子已好久未尝肉味了,全给儿子留着。家里每个月的两张肉票,除逢年过节,都要换成钱来补贴买粮买煤的。
正如在理论上把爱情看得高于一切的张清华所赞叹的〔行动上她却专与有工作的战士鬼混,已不名一文的男红卫兵们因此痛心极了〕:对造就伟大的爱情来说,黄成和吴玉兰的家都是如此地理想………穷得不能再穷。尤其是黄成,母亲如两天不打草鞋,家里就准断烟火。黄成饭量虽大,但也是个好劳力,可是他既不愿放弃革命情操去卖劳力糊口养母………那是谋私利的个人主义行为,也无处可卖。有几位同学曾费九牛二虎之力找到点门路,去给修建队当小工,或给修石磨的师傅当徒弟,两、三个月受累受气下来,不仅没挣上钱,反欠了人家好几块钱伙食费,而且成了顿顿要吃半斤粮再喝半钵米汤的可怕大肚汉,他可不愿去走那条沉沦的路。
和无数革命青少年一样,他也深感自己生不逢时,红军、八路军、解放军、志愿军的年代一个也没赶上,只能按政治课要求去拼命背诵既不懂,也不感兴趣的“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突出政治、以阶级斗争为纲”等等。正哀叹成不了革命英雄时,*意外来临!它竟然比以往任何一次革命斗争都更崇高更伟大,因为它要对那些斗争的参加者重新进行大甄别大清洗,而执行者,就是做梦也在想当英雄的学生们,于是,他居然赶上了最好的革命时代,成了一名不须甄别、不用清洗的,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红卫兵!
经过两年的革命生涯,他觉得革命队伍里市侩、投机分子、野心家和“假洋鬼子”太多,太卑鄙肮脏,很多人不是真正干革命,他要离开他们,上山下乡去,把青春和智慧献给社会主义新农村。
离城前夕,全城已成了知青的学生都集中住在县委招待所,以便次日清晨及时统一上车'坐一段路的车,然后再步行几十里山路,到各自落户的生产队'。那晚九点钟后,即将开始革命新征途的同学们,正兴高采烈地打闹着从这床跳到那床,黄成的母亲来了,抱着一件黑色对襟厚棉袄。
那棉袄,是母亲最近几天赶缝出来的想当然作品。这些天,作为上山下乡的积极分子,又是昔日的红卫兵小头头,黄成一直在帮学校和县安置办公室跑一些事情,很少回家,母亲便径自将它设计制作而成了。因为儿子去落户的地方是高寒山区,母亲嫌儿子的旧棉衣太单薄。
她不敢径自进房间找儿子,怕儿子感到意外又发火,便站在招待所院子里,托人进房去告诉儿子说自己在外面等他。黄成出来后,把母亲带出了招待所大门,叫她把棉衣抱回去。棉衣太厚太俗气,黄成昨天就讲了这次不带走今后回来拿,不知为什么母亲今晚又抱来了。他既不愿让众多的同学看见母亲的作品,更不愿他们多看见母亲的尊容。
昏黄的路灯下,母亲遗憾地抱着被拒绝的心意,迟迟地不想走,似乎想找点话来说,黄成却催她快回家,并自己先转身走了。
黄成下乡后,努力劳动,接受着光荣而神圣的锻炼。生产队的社员都赞扬他,他愉快得更是处处主动找活干。年底春节,他也没回家,利用那农闲时节,提着石灰桶满山去找崖壁写毛主席语录,写越南必胜、打倒美帝、打倒苏修、伟大的无产阶级*胜利万岁万万岁。
正月十五后,回家过春节的知青陆续从城里回来,一个同队的知青,竟意外地给黄成带回了一块两斤多重的腊肉和六块钱,那是母亲听说那同学回家了,找到他家里去托他捎来的。同学说,母亲比以前略胖了些,不知是真胖还是有病,精神不大好,听到黄成连需要带点什么的口信也没一个,脸色发了灰。同学说完,仰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后脑,眼瞪着天花板不再出声,半晌后才说了句:“其实你该回去看一下。”
黄成将钱装进衣兜,看着腊肉,沉默了半天。
凝结着母亲心血的神圣的人民币,不久就变成了一件圣物。开春后,黄成和几个小伙子一道,去一个小镇上给生产队背尿素,小镇离队上有四十里路远。在那小街上的小小书店里,居然有本黄成从未见过的、精装的《毛泽东选集》四卷合订本'以前见的都是单卷本',栗色漆绸硬封面,雪白光洁而又薄又韧的纸页,书价四元整。一问,该店就只进了这么一本,因价格昂贵,已摆了好久了。运气真好!黄成毫不犹豫地掏了钱。
有了这笔崇高的开支,剩下的两块钱,就是心安理得地按俗物处理的。把宝书小心地装进吊在胸前的破挎包后,他在街上又买了一双棉线袜和两盒廉价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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