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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善终。”周炳听了,十分高兴,一面说:“太重了。说得太重了。”一面把头枕在她的丰满的大腿上,长久都没有动弹。这时候,全广州市都在白云山脚下睡熟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声鸡啼。
在大酒店里参加婚礼的人们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各种各样的赌博。光“麻将”就开了八桌,其余牌九、扑克、骰子、十点半,应有尽有,还有抽鸦片烟的,还有听卖唱曲子的,男男女女,尽情欢乐,把一间大酒店变做了一个大赌场。这样,一直闹到半夜十二点钟,陈文雄和周泉才把全部客人陆续送走。他们都觉着十分疲倦,坐着小汽车回家,连话都不愿说。到了家,在富丽堂皇的二楼的新房里刚坐下,周泉就想起她二哥给她的那封信,一看表,已经十二点半,早过了十二点了。她连忙从口袋里找出那封信,拆开来看,只见上面很简单地写着:“泉妹,我到上海去旅行,一个月后回来,请告诉爹妈。祝你幸福!”她把这封信交给陈文雄,文雄看了说:“时时晚了,别惊动二姨爹跟二姨了,明早告诉他们吧。”周泉正在踌躇,忽然想起陈文娣也有一封信给她丈夫,就说:“二妹不是也有封信给你?看看说些什么!”陈文雄说:“哦,真是。你不提起我倒忘了。不过,——明天看吧,累死人了。没什么好看的!”周泉坚持要看,他只好找出那封信来,两个人拆开看了。信上面也是很简单地写着:“雄哥,我到上海去旅行,一个月后回来,请告诉爹妈。祝你幸福!”陈文雄看完信之后,把信捏成一团,握着拳头,大骂一声:“畜生!”周泉指着头顶上三楼、文娣的住房道:“你先上去看看还有人没有!”陈文雄跑上三楼陈文娣的房间一看,果然没人。这时候,住在三楼上的陈文婕和陈文婷都醒了,陈万利夫妇也起来了,大家集中到二楼的前厅里来商议。三个使妈本来没睡,也从楼下跑到二楼上来了,周铁夫妇叫周泉喊醒,也披着夹袄跑上这边二楼的前厅来了。周、陈两家,除了周金不在家睡,周炳沉醉没醒之外,所有的人都惊动起来,乱做一团。
这时候,一只叫做“济南”的海轮刚刚离开白鹅潭不久,向珠江口贡隆贡隆地驶去。夜深了,甲板上风很大,很冷。陈文娣紧紧挨着周榕,周榕紧紧搂着她的腰,两个人像一团火似地站在铁栏杆前面,不愿意回到舱里去。他们都愿意多看一眼广州。事实上,广州已经退到茫茫的黑夜里面去了。他们还愿意多看一眼那半边橙红色的天空。望着那天空,他们就想象得出广州的人们如今在做此什么活动。陈文娣说:“大哥他们的筵席,这时候一定散了。”周榕说:“对,一定散了。西门口那间富珍炒卖馆,如今也该收市了。”陈文娣说:“对,该收市了。”周榕忽然感慨万端地说道:
“我们到底获得了绝对的自由了!”
“对,”陈文娣也应声说道,“我们到底获得了绝对的自由了!”
彼此都感到自由,他们于是靠得更紧。好大一会儿,都默默无言。后来,还是周榕先开口道:“为了这个自由,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但是正因为这样,这自由才更加珍贵。我们总还是幸运的。像区桃表妹,她为她的自由付出了更高的代价。不,她是付出了最高的代价了。世界上没有什么更高的代价了。”陈文娣觉着非常激动,觉着自己的灵魂这时候特别崇高而纯洁。她抬起头,吻了周榕一下,说:“的确是这样。但凡我碰着失意的事儿,一想起区桃,就什么都不害怕了。我这回出来,也下了这个决心。万一有什么,我准备付出最高的代价。”周榕一边嗅着她的头发,一边说:“这倒没有什么可怕的。一个人反对我们,我们反对一个人;一街人反对我们,我们反对一街人;全市的人反对我们,我们反对全市的人。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们携手奋斗,永远在一起!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把我们心爱的广州抢了去的呢?”她重复着那年轻教师的话道:“是呀,是谁把我们心爱的广州抢了去的呢?”一时寻不出答案,两家又沉默起来。后来还是周榕自己来解答了,他说:“还有谁?就是去年在沙基抢去了咱们的区桃,昨天在北京抢去了咱们的刘和珍的那一伙子野兽!你说对么?”陈文娣听了,长久没有做声。那时只听见机轮贡隆,江水哗啦,拚命在那里冲击茫茫的黑夜……
三家巷已经夜静无人了。陈家漂亮洋房二层楼上的前厅里还放射出明晃晃的灯光。大家还照样坐在那里,推测了又推测,假设了又假设,争论了又争论,没有个完。李民魁忽然慌慌张张走进三家巷,慌慌张张跑上陈家二楼,慌慌张张对大家说:“不好了!政局又要变了!我回不了家了!在你们这里住一宿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