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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不惑的日子里辞世,远没抵达知天命的年岁。不惑其实是最叫人痛惜的,一切都已明澈如水,什么都骗不了他们。是他们智慧最清明的时候,是他们生命力最富理性的时候,他们正走向通达最深哲理的路途中,走过去,便是真谛。而他们却中途夭折,这带有一种强夺的意味,一种生剥活扯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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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黄土的儿子(3)
我永远忘不了我们行走在黄土沟壑,就像行走在地的裂缝,崖上的桃花在遥远的天空映下疏淡的花枝,路遥的心是如何地被激荡了。我想他其实从来不是在稿纸的格子里写字,而是在黄土上,用他的心血。我想用文学这两个字去命名他的劳动是太过轻佻了,那其实是如同“人生”一样艰辛的跋涉。据说,邹志安在临终的日子里,曾经说过,文学这东西对于我,已经是个怪物了。我想他这话实在说得对极了,也伤心极了,这句话其实道出了文学的虚假的真谛。人生是这样沉重压顶,白纸黑字算得上什么?路遥和邹志安相继去世,给文学染上一层哀绝之色。生命就像是一场阻击战,先是祖一辈的倒下,然后是父一辈倒下,现在兄长一辈的也开始倒下了。我们越来越失去掩护,面对着自然残酷的真相,有人已经呕尽心血,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做游戏?其实这世界原是由荒瘠的黄土凝成,绿地只是表面的装饰。这个世界上装饰是越来越多,将真相深深掩盖。其实,破开绿地,底下是黄土;风刮起黄土,底下还是黄土,路遥,我们都是黄土的孩子。
1993年3月27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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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平:世界杯和一个人
我有两个朋友,都和德国有关,后一个,更和世界杯有关。前一个朋友是我的棋友,我们常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手谈”,姑且别让我说出他的名字吧,他在德国的汉堡,青春蓬勃于北京,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远走他乡,去年国庆节的时候,我说我代表祖国人民问候你,我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彼此感到了对方的感伤。现在我不祝福他,因为他能亲临世界杯的赛场,还能痛饮德国的黑啤酒。
后一个朋友,也是我们许多人的朋友,现在的许多年轻人,还在他的书中汲取力量。我一直回避提及他,因为人生许多珍贵的东西应该埋在心底。可是随着世界杯的愈来愈近,这个朋友愈来愈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
我说的是路遥。
路遥是我的兄长,如果用足球作参照,我们是同龄人。路遥说,他要写一部大部头作品的抱负是源于早年岁月的一个梦。作家高建群说,一个卑微的少年站在黄土高原上眺望星空想象宇航员加加林在太空飞翔的情景,那是贫困给与的馈赠。开启路遥足球视域和世界杯情结的是1982年的第十二届西班牙世界杯,那时候,路遥喜爱的中国球员不是左右边锋古广明和沈祥福,而是有名言“宁可被踢死,也不能被吓死”、外号“坦克”的左树声。我曾描述过路遥当时看球的情形:有时候,他像一个快乐的孩童,有时候,又像一头暴躁的黑熊。那时候,一切都多么新鲜啊,我们和苏永舜一起经历的悔恨和失败哪有那么麻木和沉重。我们第一次听到贝肯鲍尔和克鲁伊夫的名字的时候,都面面相觑,那表情仿佛在说,哦,这就是如雷贯耳的含义。我们第一次目睹了意大利的链式防守和巴西人的桑巴舞蹈,我们惊讶地谈论的是,苏格拉底的职业竟然是一名医生。
路遥崇尚的诗人叶甫图申科说,人们喜爱足球,是因为足球更纯洁。路遥喜爱足球,并且绝对地喜爱德国足球。如果有第二选择的话,他会把票投给俄罗斯,这和他敬仰这片辽阔土地上许多文学大师有关。德国足球所表现出的战术纪律、坚韧性和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中那种坚持到底、毫不气馁、朴实无华的精神,肯定和路遥的精神气质发生着共鸣。德国球星科勒尔说:“我们最伟大的力量之一就是,每当人们认为我们已经倒下时,我们却已经站了起来并投入了战斗。”这也是一个七岁时就赤手空拳离开父母去寻找生存道路的路遥的精神哲学。他喜爱足球,那是因为他可以在足球世界里寻找自己的想象和梦幻;他喜爱德国足球,那是因为他可以在对象化的世界里汲取不屈和悲壮,然后,把它置于命运的另一竞技场。
路遥关于足球的有限的文字,存在于他的绝唱《早晨从中午开始》里面,记载了他在慕尼黑奥林匹克体育中心看到了他热爱的鲁梅尼格的情形。鲁梅尼格是他的偶像。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上,当路遥期待着让鲁梅尼格承担所有德国球迷的寄托的时候,鲁梅尼格却败在了阿根廷人布鲁查加的脚下。19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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