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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光的人却能看得明白,自来太子是极难做的,因其若不贤明,便被人称为平庸、不堪储君之位;若太贤明,又难免遭了皇帝的忌。太子虽被人说平庸,最后却硬是熬掉了几个不平庸的弟弟,顺顺当当登上了皇位,又岂是一个侥幸能做到的呢?
“先生说,皇上外放顾运则,是不是已经疑心了我?”
书房里的是陆镇最为倚重的幕僚徐先生,多少年来都跟着他,也是如今唯一还活着的、吕家村之事的知情人。此时,他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倒是很想安慰陆镇一句,可是实在说不出来。
今上的性情,他和陆镇已经揣摩许久,别的不说,皇帝的多疑他们是知道的。从前他们占着上风,利用皇帝的脾性得心应手,倘若不是皇帝多疑,他们如何能扳倒李檀,更如何能扳倒孟节一派呢?只是如今这疑心转到他们这边来的时候,就不好办了。
“只怕——东主要早做打算”徐先生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此时此刻,若是心存侥幸只做自我安慰,无疑是将掌握生死的权交到了别人手里,倒不如宁可多有几分危机,或许还可早行一步。
“如何打算?”陆镇抬手做了个杀的动作,“将顾运则嗯?”
“只怕不妥”徐先生嘴里有些发苦。二十年前他便投身陆家,初始默默无闻,直到重关一役他为当时的陆老侯爷献计,才得到重用。
茂乡侯世子平庸,陆老侯爷便将他留给了次子。陆镇亦是有天分有本事的,自入仕起便一直便是一帆风顺,徐先生自然也是仆以主贵,尤以当初福建一战毕功为巅峰,何曾面对过这样的困境?
“皇上若尚未对东主起疑心,福州知府身亡,反而会启皇上之疑惑;若是已然起了疑心”那就更不必说了。今上疑心重爱猜忌,否则当初陆镇也不会在东南沿海建功之后还要来个以退为进。
“那要如何是好?”陆镇脸色黑沉,“我断不能坐以待毙才是。重关战役年久,纵然还有人存活,也难寻证据。不比福建之事,有这枚该死的核舟!”
徐先生默然片刻,低声道:“东主最该担心的,其实是那批粮草”
一提到粮草,陆镇顿时一拳捶在桌上:“敦儿那个不成材的小子!”
陆敦,是茂乡侯最心爱的次子,因为小时候磕坏了腿有些跛,因此格外得宠,就连陆镇也很疼爱他,甚至超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就是这么千娇百宠着,反而宠出了陆敦一身毛病。比起强抢民女的茂乡侯世子,这小子出门不大方便,胆子却更大,竟伙同人干起了贩卖军粮以次充好的把戏。从前的军粮几次都是入了别的粮仓,由陆敦买通人第二年报一个损耗就遮掩了过去,偏偏这一批粮草去了西北,陆敦才慌了神,找到陆镇求救,因此才有了西北被羯奴偷袭,粮草被烧的把戏。
如果细论起来,重关战役已过去将近二十年,福建吕家村之事也过了八年,唯有这批粮草不过是两年前的事,应该是最易被查出来的,的确是最该担心的。可陆镇一想到平南侯夫人拿出来的那枚核舟,就觉得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两枚核舟,如今都在皇帝手中。德妃或者以为,这不过是皇帝为了挽回景泰公主的脸面,才将东西收走,但陆镇却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皇帝取了这两样东西,就表示他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倘若皇上疑心到我”陆镇口中一阵发苦,“或许当初,我的确不该操之过急,要逼死周鸿”
众人都以为他是要争功,才不容周鸿,却不知他其实是想逼得许骐再不能躲在幕后,必须亲自出马来争夺兵权。
齐王与晋王争储位,世人都觉齐王背后有他陆镇,故而更得力一些。其实外戚之事十分微妙,若是没有,难免失势,可若是势力太大,又成忌讳,这也是他当初福建功成后定要辞官丁忧的原因之一。
晋王也并不是没有外戚支持的。潞国公府虽然已经凋零,却还有他的岳家许家。许大将军这些年经营西北,渐渐也要成为皇帝所忌讳的外戚一党了。偏偏在这时候,许骐居然能急流勇退,将功劳全送了周鸿,自己竟要退下来。如此一来,许家不必担着外戚为患的名声,却仍能通过周鸿享了好处,简直是一举两得。叫他如何能够忍受?
可是,终究是在周鸿一事上处置得太过急躁,引发了皇帝的疑心。其实有时候,皇帝手中有没有证据,并不是非常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究竟相信谁。倘若皇帝已经不肯再信任他,那么即使这三件事都没有实证,皇帝只因茂乡侯府子弟的纨绔言行,都可以夺去茂乡侯府的权势乃至爵位的,到时候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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