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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带起胸腔中一阵沉闷的咳嗽。皇后的眼睛却是年轻的,满含着喜悦与希望,深深注视着我。
虽然早已习惯了旁人的视线,这样的相处还是让我有些不自在。我和皇后分别,已经有近三十年了。三十年于皇后来说是漫长到掩盖全部生命的鹅毛大雪,与我却不过是拂面即忘的一阵微风。
我日后的成就,不会亚于师父,也会有像他一样长久的生命。三十年于大道中人来说,实在太过短暂,在期间认识的人或者事,也没有惦记一生的价值。
到用午膳的时候,皇后开始婉转向我打听:“弘晖,你在坤元境中,可有了妻子侍妾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合适的、你又喜欢的女孩子?”。
那还是辟谷之后我第一次吃饭,听到皇后的问话,我心里惊得险些把一块八珍豆腐从筷子上滑下去——脸上当然还是波澜不动。
“额娘,没有这回事。”。
她慢慢“哦”一声,继续吃饭。过半晌反应过来似的,惊异地高声说:“这么些年来,你一直一个人过?”。
我寻思了一下,不好向她透露我那些灵宠的种族名字,就泛泛回答:“我自然有侍从服侍,怎么会是自己一个人。”。
此时殿中已经没有旁人了,皇后听了我的话,急道:“下人服侍和这些怎么能算一回事?你这孩子,休要糊弄我,莫非这么些年你一个人孤身在外,竟是全无内眷的?”。
我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穿着皇后常服,很是富贵华丽,面上却是一派暮气沉沉。皇后在说话前停顿了一下,我知道她最初想要冲口而出的其实是:“下人怎么能算人!”。
这种想法,自然也很是寻常。三千世界里,有这种想法的贵族——无论是羽族、兽族、人族或者灵族,其实都屡见不鲜。
我忍不住想起了在圆明园杏花春馆里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如果她是宫娥,或者是公主,那我就可以把她娶回去。那样,我就有内眷了。
想想,我对皇后说:“其实也不然。我日前才遇到一个女孩子,瞧着她心里十分喜欢,若是她也愿意,我想娶她做妻子。”。
皇后慢慢地搁下手里的象牙筷,神色变换,又是喜悦又是失落,良久才喃喃道:“这是喜事……以弘晖你的身份,也不必讲求门当户对那一套,求一个知心人儿,以后的日子才过得舒坦,你说的也很是在理。不知她是哪一界的女孩子?”。
我还没说呢,她急急忙忙地说:“要是是什么长着翅膀、长着尾巴、甚或长着犄角的女子,那我是万万不能赞同。娶妻是为延续宗祠,绵延后嗣的,这些精怪山灵怎么能成呢?”
我听得好笑:“额娘怎么知道这些?”。
皇后诚实地说:“弘晖你生得好看,回宫之后有些小宫女爱找你打听说话也是有的。不过你也不必对她们太好了,不然她们蹬鼻子上脸的,只怕要天天寻着你说故事。至于我怎么知道的——我儿子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能不把你说的话做的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么。”。
这些后宫内宅的弯弯绕绕,我听了便算,也没有兴趣深究。便是一瞬间明白了为何来寻我说故事的女孩子分为两派、口角锋芒,也终是懒得细思。
因为现在我人生里有比这些琐细小事重要太多的——“并不是其他种族的。我就是前日在圆明园中遇见了她,从此便日思夜想,不敢或忘……”我说着,竟然觉得有些无法面对皇后似的。
皇后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孩子,在亲生额娘面前害什么羞?要我说,以你的年岁,竟到了今日才启蒙,这才是一桩异事呢。”。
以我的年岁?我无语地看着她,求道中人三四百岁什么的不是稀罕事,就我所知的,前山的一位师姐,从十五岁上山时开始便思慕我师父,到如今三百一十五岁了,依旧日夜不忘,每天清晨起床眺望大罗天境。
皇后你说的是什么话!。
想起圆明园少女青春靓丽、如同枝头初绽桃花一般的脸庞,我突然心虚了一下。
皇后问:“那她生成什么样子?既然是我们这儿的人,额娘必定让你得偿所愿。只要找到那女孩子,一切好说。”。
我想想,把花瓶里的花枝取出来,点了点瓶中水,在空气中凝成一面水镜。手指在镜面上描了几笔,杏花中女孩子的笑脸凭空盛放。
她身姿一动,头上发簪猝不及防地跌下,登时黑发如瀑而落。她笑谑道:“歌都放完了,还愣着做什么?我先走了——”说着已然转身而去,袅袅婷婷,芳踪难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