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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与李浅墨一在殿内一在殿外,望着到处的余火残烟,也终于平静下来。一战之后,两人都各有感慨,却一时说不出来。
良久,只听谢衣喃喃道:“确是好战,不是吗?”他回过头来,望向李浅墨。
痛战之后,两人一时相视无言。
忽然间,李浅墨指着谢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谢衣方一愣,低头自顾,才发现自己此时,简直衣衫破碎,狼狈不已,身上脸上,到处黑一块,红一块,想来与自己一向的形貌全不一样,怪不得李浅墨大笑。他不由朗声一笑,指着李浅墨腿上那支颤巍巍的大羽箭,也大笑起来。
他们彼此嘲笑。嘲笑过后,谢衣拍了拍犹抱在怀里的铁镬,朗声道:“老许老许,如许好战,以此送你,黄泉路上,当不至再说谢某有负于你吧!”
说完,他伸手一举,然后一摔,竟把那只大铁镬直摔到地上。
只听得铁镬破碎声中,药水四溅,铁镬中,却滚出一个头骨来。那头骨上,皮肉尽消,奇的是,为贵霜巫祝秘术炼后,那头骨,竟然缩得已只剩拳头大小。
谢衣低头一望,不由满面怆然。他弯下腰,去捡那头骨。却见那头骨下面的下腭骨已脱落下来。谢衣惨笑一声:“老许老许,可是见我们大笑,你也忍不住笑,把下巴都笑脱了下来?”
他捧起那头骨在面前端详,口里忽破喉学着许灞的声音粗声唱了起来:“瓦罐儿难离井上破……”
“……将军难免阵上亡!”
“千古声名,百年担负;他人太平,自家寥落;干戈一死,死亦何憾?百战身裂,不负平生!”
【四十二、马球会】
一方黄绸包袱皮儿包裹着一块头骨,放置在一方旧案之上。那黄绸包袱皮儿上墨迹淋漓,上面还是前晚谢衣酒醉后写下的话:“千古声名,百年担负;他人太平,自家寥落;干戈一死,死亦何憾?百战身裂,不负此生……”
墨青的字,杏黄色的绸;惨白的头骨,细腻的丝纹;落拓的字迹,跋扈的人生……几下里鲜明对照,恰似那大野豪雄跌宕的一生。
隔着这块包袱皮包着的头骨,李浅墨与覃千河默然对坐。
——那头骨是许灞的。
前日一别,谢衣托李浅墨把这块头骨代交给覃千河。
此时,覃千河默默无语。他与袁天罡、许灞共列天策府三大统领,彼此之间,袍泽之谊想来深厚。今日他是应李浅墨之约来到碧妪茶舍的。这时面对着案上的头颅,他久久开不得口。
良久,他才张口道:“我与许灞兄、袁天罡兄同担圣上的护卫之职,其实,早从圣上还身为秦王时就开始共事了。如今,我统领骁骑,许灞兄监管宫禁,而袁天罡兄职掌刺侯、分管消息情报。本只道,有我三人在,圣上的安危就固若金汤。没想到,许兄居然会先走一步。”
他苦笑了下:“这些年,我们之间,不免常有职务上的争执,但再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先走一步。想当年,我与许兄、袁兄初相识时,同辅秦王,那时是如何的肝胆相照。但这些年下来,尘劳日重,隔膜渐生。你猜怎么着,我见到许兄的头骨,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李浅墨怔了怔,只觉得覃千河与他说这话时像有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这在覃千河来说,想来极为难得了。
只见覃千河自嘲式地笑笑:“我首先想到的竟是许灞兄的这个位置。你知道,人死了之后,一了百了,可位置不会死。我竟然觉得最让我措手不及的是,该怎么跟圣上建议,由谁来接替他这个位置。”
他苦笑地看着李浅墨:“这里面关系到很多势力,也必然会牵扯到不少纷争。魏王府初闻许灞兄身故的消息,就在暗中力推李泽底继任其职务;奇怪的是,王子婳女史竟似想借长孙无忌之力,力推崔家的崔缇上位……这些且不去说它,多年袍泽之交横死,你一定好奇我伤不伤心,但我、竟像没有觉得伤心。”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长安,我住得太久了。这包袱上的字是谢衣兄的吧?人难有两全,现在,他还保有感情。而感情,对我来讲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这个长安城现在已容不下人的伤心……这个我也算曾参与一手创建起来的长安。”
说着,他望向楼外。
碧妪茶坊的楼头,望出去就可见到乌瓦肆一带低矮的房舍,房顶上都是鳞鳞的黑瓦,衬着那些黑瓦,远远还可以见到朱雀门的城楼。那城楼上金碧辉煌,这种色彩间的对照就构成了整个长安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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