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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换地什么的,我赞成。问题是,你是这么表现一下然后离开,还是永远在这儿呆下去。我的看法是,越是大喊扎根儿的,越是为了拔根儿,拔不了才扎,不管愿意不愿意。比如农民,他不扎怎么办。北京宣武区的孩子,胡同的孩子,穷人的孩子,不扎怎么办。我们点上闹分裂,有一争论。有人说,插队好比过河,有人踩着石头过河,有人是被踩的石头,重在表现。我说,不愿意当石头的才当石头。表现好就走,并不是广大知识青年的出路。
我胆小,这种反动话,只敢在底下说,绝不敢声张。木生胆大,什么都敢说。他写过一篇文章,讲农村问题和知青问题,成为手抄本。那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几乎传遍所有知青点。
文章到处挨骂,人人都说大毒草。知青点的大字报,批判题目,经常是“老贫农怒斥张木生”。冬天回北京,大家都在吵。骆小海、孔丹、李晓东、徐浩渊(都是红卫兵时代的活跃人物),很多人都来找他。我吓坏了,劝木生藏起来,凡是认识点的人,一定要叮嘱,赶紧销毁,千万别再传。可问题是,覆水难收,这哪儿来得及。
更糟糕的是,有人设局,引他出笼,在黄以平家辩论。辩论双方,正方是张木生,反方是一○一中学的任公伟(该校的四三派领袖)。任有一拨人。 txt小说上传分享
李零:七十年代,我心中的碎片(6)
他们到处借录音机,幸好没借到。那天,骆小海、韩军去了,去是看热闹。他俩是清华附中红卫兵的*,没错。但一○一那拨人把张木生想象成老兵,却是十足的误会。他们以为,中国的未来,是干部子弟与非干部子弟决战,两军对垒,没有中间派。我和木生,专门反对血统论,冤枉。但那个年代,血统是划分立场的关键。北京中学生,这个问题最突出。
我去,目标很明确,就是搅局。我想制止辩论,制止不住,只好破口大骂,骂任公伟没安好心,会才散了。
当时我想,完了完了,杀身之祸。
后来,我听说,那次辩论,一○一的人整了材料,上报江青、周恩来,材料被扣下。
后来,我听说,耀邦读过木生的文章,很欣赏。他是因祸得福,反而调进北京,成了农村问题的专家。他说,任公伟向他道过歉。
我逃出考古所,就是木生去调。他们的调令很管用。
记得我去农经所(社科院的农经所),陈一谘(前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的头)送我一盒墨。他给社科院打电话,嗓门很大:李零本来就是我们的人嘛,前几年,他玩纯学术,脱离实际,现在,在党的改革精神的感召下,他终于归队了……
木生赶牛
木生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我俩发小,太熟悉。你别看他现在是个领导同志,看病拿红本,小时候淘着呢。
这里讲个他赶牛的故事。
我在内蒙,跟马牛羊鸡犬豕接触最多。这种知识很宝贵,我叫“畜牲人类学”。畜牲被人养,它怎么孝敬人,人怎么奴役它,奴役怎么引起反抗,反抗为什么失败,这是门大学问。
比如猪和鸡,献肉献蛋,都是卖身不卖力,一门心思全在吃,记吃不记打。
猪会拱门,呼哧呼哧,登堂入室,直接上家里找吃的。鸡会上炕,站我头上拉屎。我生病在炕,门是破门,赶走一回又来,赶走一回又来。它们敢这么欺负我!我火冒三丈,顺手抄鞋,嗖,但见门口方向,扑棱扑棱,有只鸡当场毙命。志敏回来,熬了鸡汤——那是老乡的鸡。
狗最忠诚,只听主人话,跟奴隶似的。人最喜欢狗,但骂不离狗。逮谁不顺眼,就骂谁是狗(他的意思是,贱胎孬种,不算人),根本不管狗的感受——反正它也听不懂。
马,老是一惊一乍,我就怕他尥蹶子。
还有牛,什么叫牛脾气,我深有体会。
牛很老实,但脾气很倔,力气很大。老实人发脾气,那才不得了。
我记得,队里骟牛,脖子上架根大杠子,四个大后生两边固定,提心吊胆。我呢,“甘居牛后”,两只手紧紧着牛尾巴,比牛更紧张。
手术开始。它稍一抖动,我们就东倒西歪,摔倒在地下。多少次折腾,才把丫骟了。牛蛋,个儿很大,热腾腾,被老韩拿去下酒。我很好奇,不知什么味儿,没敢开口。
记得有回,爬两狼山,有一地儿绝险,两腿打战。
他们那边挺荒凉,却是长城所在。
临走,木生说,我也进城,套个车送你。奇怪的是,他手里拿个蝇拂,好像老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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