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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的麦,砍砍摔摔,高粱秆儿和麦秸织箔打稿荐、穿筐子捏篓,谁家都离不了。单说麦草,拧成草墩儿是家具,贴成花鸟儿就是画儿。麦草画儿成为艺术品行销世界,还是近些年的事儿。早些年,能卖钱的只有草帽儿。小闺女儿手嫩指甲软,掐不两天,大拇指就磨成了血葫芦,有人想个法儿,找两枚铜钱缠在指头上,就磨不坏手指甲了。
缉草帽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黄花闺女掐的是毛头儿,一圈一圈儿缉到最后剪刀一剪针脚压牢就行;年轻媳妇掐的缉够圈儿打个折窝进去,是光头儿;若是老婆们掐的,缉到最后就得用布把帽辫儿头包上。麦草脖儿掐出来的辫子细,缉的草帽金黄金黄密不透风,戴头上沉甸甸的,翻过来打水都不会漏。靠根儿那头掐出来辫子宽些也薄些,缉的帽子白亮亮,染几根彩秸掐个狗牙辫儿镶两道儿,戴头上又轻又软,走起路来飘飘地带起一阵风,是漂亮姑娘小媳妇们的稀罕。中年人整天忙得一头麦花子,大多戴的是“十八圈”。麦秸莛儿也不用截,就那么整根掐下来,稀稀朗朗的,黄一溜白一溜,一场雨就把帽檐儿淋得耷拉下来了。人也不心痛它,地湿了垫着坐,天热了当扇子。
纳袜底儿
炎热的夏日中午,女孩儿坐在后墙根儿纳袜底儿。
十来岁的女孩儿还没有心,没有心牵着,那针脚七拐八扭总也走不成趟儿。
姐姐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大槐树底下,手中的袜底儿比小妹妹的长一大截儿。漂白布面儿,蓝格格里儿,中间赶弯儿凑斜儿垫了两层新布头儿,白面糨子粘得紧趁,三角烙铁熨得板正,捏手里弹弹嘣嘣响,拔上来一针“噌——”,拽下去一针“噌——”。脚腰里扎一朵粉红色的八瓣莲,前脚掌纳的是汉纹带梅花,后脚根儿纳的是经磨耐踩的格子纹。每一针都是姑娘家的心儿留下来的脚印儿,细小又缜密,如同一行行等待发芽的芝麻粒儿。
妈妈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59)
“噢——嘘!噢——嘘!”
新打的麦子摊在院里晒,母亲坐在当院的弯腰枣树下,一边看鸡子,一边上袜底儿。全家老少三代,除了小妮子有一双茄花紫的尼龙袜子,其他人穿的都是手工织的棉线袜,不上底儿穿几天就破了。一摞三四双纳好的袜底儿放在手边,拿起一只缝好儿缉上袜鱼儿的新袜子,翻对翻在纳好的袜底儿上,合根三股子线,捏紧两边儿,一针挨一针,哧啦哧啦缭得结实。上完一只,伸开掌心儿来来回回摸几遍儿,把硌手的线疙瘩剪掉。
“噢——嘘!噢——嘘!”
从十六岁纳第一双袜底儿到如今,母亲的一颗心跟随着长长短短的针脚,也不知走了几千几万里。经由她指尖走出来的每一针,都通向属于她的卑微而明确的日子。“男人前面走,带着女人的手。”这是她的母亲教她针线活儿时说过的一句话,一句话道出了女人活在世上的千丝万缕的情感与牵挂。
曾经有一个商人,奔走在外做生意,有一天风尘仆仆地归来,没进家门就去了相好的情人那里。他的袜子破了,脱下来让情人补,情人掩着好看的鼻子连连摇手,说:
“熏死人了,我才不给你补呢!”
商人回到家里,闷声不响地把破袜子扔给妻子,妻子二话没说,赶忙取出针线,细细密密织了一个罗罗网,把那个破洞补住了。走完最后一针,挽个疙瘩,也不嫌汗酸脚臭,咔嘣一声就把线头儿咬断了。商人被妻子骨肉一体的真情深深感动,从此与情人断了来往。
噌——噌——
哧啦——哧啦——
若是把这如丝如弦的飞针走线声扯起来,一定会带起一串串长得惊人的情事家事。
捏在手上的阳光
冬天太阳偏南,到了前半晌,阳光就斜过门槛儿照进门里的地上,刚开始是又斜又扁的菱行,一点一点胖起来,正中午变成方形,随着太阳偏西,再一点一点挪成菱形,最后被西边的院墙抹去了。
女人做针线,上午靠着西边的门,下午靠着东边的门。纳底子的时候,绳子哧啦哧啦甩在腿上,耷拉到地上,拉过来,是一绳子太阳光,拉过去,又是一绳子太阳光。阳光照着她拿底子、捏针的手,那双手跟着男人和孩子赶集上店种庄稼,扎一针拔一线都在心在意。“大针脚是钉儿,小针脚是坑儿”,话虽这么说,还要看糊底子的布是新是旧。如果是新崭崭的白布,就用细绳子纳小针脚纳,撒芝麻一样稠密,太阳一照一兜窝儿,清爽,秀气。如果是旧铺衬糊出来的,不耐磨,就用粗绳子大针脚纳,一针落上去像颗大麦粒儿,十字插花一行套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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