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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跳,再脱下衣裤照照自己的身体,我一看就哭了出来。
那是我吗?那真的是我吗?我的牙齿是黑的,我的耳朵、脖子、背、屁股,全是一层厚厚的污垢,这十年来,我们全家没有洗过一次澡,几星期才用湿的破衣服擦擦身体,连衣服都不用脱下来。我们的头上长满虱子,身上常有跳蚤,痒得受不了,就只能将身体往墙上转动摩擦来止痒,或是干脆全家都理个大光头,免得交互传染。我记得有一次,我边行乞边抓痒,有个太太正想拿剩饭给我,她见我不停地东抓西抓全身扭动,就好意地问我:“多久没洗澡啦?”我伸出三个手指比一比,太太惊讶地说:“三个月?”我摇头:“不是,大概有三年了。”她吓一大跳,饭也不给了,就赶紧将大门关上。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我想难怪我会被人看不起、被学长羞辱,难怪没有同学敢接近我,难怪别人闻到我的味道就赶快跑开,整整十年流浪行乞,未曾洗过一次澡的自己,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拿布用力擦拭身体,擦得皮肉又红又肿又痛,还是擦不净,可是我不甘心,还是流着眼泪擦着……那是第一次,我感到一个人仪容的重要,我如果自己不能将自己照料好,我如果不能自我尊重,又怎么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呢?
几个星期后,老师要同学们用举手表决的方式,选出班级的班长和各委员。我获得全班同学的支持,全数通过由我担任班长,老师用鼓励的微笑看着我,我也对她笑着,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笑容中掺杂的泪水。
我想我的领导能力大概是从十年的流浪生涯中训练出来的吧?与动物虫鸟、与大自然的种种恶劣环境搏斗,让我面对事情时比别人冷静成熟,做起事来充满了热情,而从三四岁开始照料爸妈,又让我多添了一分细心、耐心和爱心,也锻炼出我坚强勇敢的个性。当了班长,这份荣耀让我突然觉得要更加努力,就算我命中注定生在一个乞丐家庭,我也是一个可以挺起胸膛的小乞丐。
在学校,我以身作则,所以,我们班上从整洁、秩序到各项比赛都是第一名,同学们也因此对我越来越爱护和关照。在私底下,我发狠地念书,有时晚上睡不到三个小时就要起床,可是我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念书的机会。
终于在第一次月考,我以每科都是满分的成绩,考了全班第一名。还记得那天朝会时,校长站在讲台上颁奖,当他念到:“一年级乙班第一名赖东进,请出列。”我兴奋得全身起疙瘩,觉得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在怒张着、都想喊叫:“是我!是我!是我!”我激动地跑到主席台领奖状和奖品,当手指触碰到奖状的那一刻,就像触电一般,我抖动的双手几乎握不住那张薄薄的纸片,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奖状上——第一名!第一名!我拿到了,真的拿到了,那些日子我站在街头、跪在地上的苦读没有白费,我拿到了第一名——当我从主席台转身,全校师生情绪沸腾,掌声雷动!在那时候那一个小地方,全校师生没有人不知道我家里的状况,我知道他们也在为我打气!不仅是成绩,还鼓励我生存下去的勇气。
那一天我走在校园里,不时有老师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也有学长站在楼上教室的走廊边对我竖起大拇指,那可不是“开心”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啊!
可是我的欢欣,随着下课、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逐渐消退,想到爸妈都不识字,谁来分享我的喜悦呢?我握着那一纸奖状,站在家门口看着坐在地上玩泥巴的妈妈,我突然觉得对妈妈来说这就像一张废纸,我的手指伸出去又缩回来,脸上再浮不出任何笑容了。我怀着一丝希望走到爸爸身旁,小心翼翼地说:
“阿爸,你摸摸这张纸……”
爸爸摸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头。
“阿爸!这是奖状耶,是我考试第一名的奖状。”我说。
爸爸连“嗯”一声都没有,他缓缓扶起拐杖要站起来,我想他应该会拍拍我的头,会说一声“你好乖!”或“你好棒!”我仰望着他,看他清清喉咙好像要讲话了,我满心期待着……
是的!他说话了,他说:“快煮饭!要出去当乞丐了!”说完他便转身走到屋外去了。
“好。”我一直等他走出屋外,才有气无力地说出这一个字。
好,我去煮饭。怎么又鼻酸了?好,待会还要赶去做乞丐。怎么心这么痛?好,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是这张奖状要拿给谁来看呢?
我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突然就跑到大门外,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奖状,对着上天,大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朗诵起奖状上的文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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