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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核看她在一个陌生青年面前也很没遮拦的样子,不免有些不满,但他故意不表现出来。他一直不说话,虽然场子里灯光不很清晰,但仍看得出他帮子鼓绷绷的,很郁郁的样子。他想着,蓝杏如果以这种方式刺激他,他就以更冷酷的漠视回应她——但其实连蓝杏自己都不明白,她这样做是否是刺激蓝核,只是在那恍惚的一刻,她惘地觉得,她和蓝核的关系,如同玻璃杯被倒进了温水,很舒服,但和倒入烫水的感觉决截然不同,没有初次的滚烫,烫到杯子往外一丝丝冒热气,握都握不住,她和他的体会的情味——相遇是被外力硬扯在一起,未来还在预想之外,来不及遇见别的人,简直如同被掐头去尾,糊里糊涂从中间开始了,仿佛连两人心心相印也只是一刹那的事。
她觉得不够。
沈亭之与蓝庆来客套着,忽然又道:“蓝爷,今晚上排了我戏码,您要是有空,还请您赏脸过去看一出。”说话间,却有意无意瞟眼蓝杏。蓝杏只觉自己细高的身量在沈亭之面前如同独白一般静静展开,影子落到他眼里,他会不会觉得像飞进了小虫,觉得痒,接着就虚弱但又咻咻地寻觅过来,一寸一寸的步子湿嗒嗒的?忽然蓝庆来看看蓝核蓝杏,意思问他们不不去。蓝杏只低头道:“爹去我就去。”蓝核却道:“家里还有事呢,我恐怕是去不了。”他对沈亭之,淡淡的有些防御的意思。蓝庆来今晚也算小赚了一笔,沈亭之出手又阔绰,磨不开面子,索性爽快地应道:“不要任性,家里有什么事?带你们去看看也好,亭之老弟可是德祥班子的台柱子。人家这样给我们捧场,你们倒也好意思推却。”
沈亭之很识趣地笑道:“蓝爷过奖了、过奖了。我哪是台柱子,我能为角儿跨刀(京剧术语,指戏班中的次主角)便是善哉了!”说着就让开一条路,要领着他们去戏台那边。蓝核却立定了不动,淡淡道:“我就不去了。看戏是天天能看的,茉姐交待的事却是今天要做完的。”蓝庆来倒觉得蓝核很不懂事,言语里就有了责问的意思:“茉儿让你做什么?你今天不用去做,回头我给你去讲情。”他话已至此,蓝核却仍是一字一顿道:“我更愿意做茉姐交待的事。”说着话,神色严峻,一眼也不看蓝杏。蓝杏不由牵着蓝庆来的衣角爽声道:“爹,他不去就算,我们去!”一语至此,满心失落,眼睛不觉绕上一缕酸——他要硬气,她就奉陪到底。
蓝庆来尚在犹豫,蓝杏已经朝沈亭之微微一笑道:“你们的戏快开始了罢,你还不去换戏服!”说着就朝戏台那边走,她心知蓝核不会妥协的,月光寒凉地照在地上,她踏着月光走,只觉通身凉飕飕的,蓝庆来和沈亭之急忙赶上,只剩蓝核独自浴着细细的月光。这晚春的月光,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瑟瑟的意味,仿佛是秋天的一般。杂耍场子边上许多当街的店铺里,浑浊的灯光下,店伙才开始吃饭,有的匍匐在案上算账,或是和顾客攀谈着,远远看着,都是那样寂寞无声的,有种在梦寐中的况味。
后来,蓝核独自个回去了。
从这天起,蓝核篮杏又开始冷战。蓝核是决心要惩罚一下篮杏的任性了。本来是要天天面对面的练功的,幸好进入梅雨季节,时常下雨,两个人都有了不练功的理由,蓝庆来也不过时不时帮他们单独松松筋骨,活络血脉,这样子不见面不言语竟长达四五天。有时候,篮杏远远站在阁楼上,隔着缠绵细雨往前堂的包子铺里望,里面淡灯摇曳。因为蓝庆来在包子铺的灯上加了个绿色罩子,那光线就有些七月荷塘的颜色,雨是这样纷纷的,满蓄着石绿色的清凉,她的心里却只是烦躁,非常非常想冲下去朝蓝核吵一架,或者掐蓝核一下,让他的肉狠狠痛一次。她受不了这样的沉寂。
有一天,她依旧站在阁楼上往下望,却听得下面门板砰砰响了几下,被移开的声音,接着蓝核就举着伞进了院子——他人被伞遮住了,头顶是橄榄绿色的伞布,上面一团一团蔓长着青白色的霉痕,水注一线地从筋纹上落下来。看不到他,篮杏却很强烈地能感到是他,她有些想闪身进屋,却还是立定了。等他上了阁楼,她背对着他,装作没有看见。他也没说话,湿漉漉的脚底咯吱咯吱踩着地板,进了茉儿屋子,却是茉儿叫他去买几碗藕粉回来,他给茉儿端上来了。
他继而又出了屋子,抖一抖雨伞,没有搭理篮杏,径自又下楼去了。篮杏想,如果他现在跟自己寒暄几句,自己马上会与他修好。可是他没有。他是太倔强的人。篮杏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雨伞上蓬蓬发着微光,人还是那样清瘦利落的,她觉得有点恍惚,又有些想落泪的样子,冥冥地想到沈亭之。
回了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