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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蓝核又闷闷开了口,“你知道刚刚你又扭了腰,我为什么不帮你揉。”
“谁知道你。”蓝杏看来是真动了了气,漠不关心地答他。
“我这个人有个坏心眼,”蓝核先妥协了,微微笑着,“看别人不舒服,就非要让他更不舒服一些,我若帮你揉,恐怕就要下狠手把你弄得更痛了!”
“原来你还是对我好哇?我还真受不起!”蓝杏怪怪地叫道,“一开始你就是存心要捉弄我!幸好我没给你揉!”蓝杏把锅碗摔得噼哩啪啦,面上没一点笑意,说着端起盘子往外走,扔下一句“谁跟你在这胡搅蛮缠。”
蓝核又被激怒了,一字一句回道:“我胡搅蛮缠?我看是你!”蓝杏明明进了院子,这时憋不住,旋即转身回敬:“你不胡搅蛮缠我会胡搅蛮缠?”自己觉得这话是掷地金声,铿锵地撞到蓝核耳朵里了,不料蓝核来了句更饶舌的:“你先胡搅蛮缠地逼我胡搅蛮缠,我才先胡搅蛮缠地跟你胡搅蛮缠……”说到最后,也不知自己说什么了,彼此一愣,欲哭无泪又强忍笑意,心底涟漪微微一搅,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这才散了。
回到茉儿屋里,茉儿骂道:“你去哪撒野了,这半天才上来,我都气饱了。” 蓝杏沉默并微笑着不说话,茉儿拍着床板,气喘咻咻的:“你笑什么?笑我么?”她额头上揪了痧,一瓣一瓣的绯色,凑成便是一朵莲花的形状,徐徐打开在如满月的腻黄的脸上,有她的颓艳,亦有一种心痛。
蓝杏笑道:“并没笑你,我是在生气。”
在蓝家呆了几天,蓝庆来开始正式教他俩点真本事。
一开始,自然是苦的。好在两个人都不是娇惯出来的,能吃苦。一早一晚的,院子里就见他俩的身影。茉儿和蓝七奶奶有时站在阁楼上巍巍地往下望,对两人指指点点地笑,蓝核视若无睹,蓝杏却心里气恼,觉得一定是在讲自己的坏话了。他们彼此,为着那晚的争执,还是不肯开口说话,虽然心底早没什么恨怨之意了。
一寸寸日影寂寞地移,他们的影子低矮到地上,去吻那尘土。时光被日色抹了金粉,形成大片大片的荒芜,在这荒芜的蔓草里,真是又寂寞又沉醉。蓝核练迎三面脚,左右腿换着来,一练就是一百多次,整个背脊都汗透了,衣服贴在身上,肋巴骨是微缩的梯田,一梯一梯的,填不满的沟壑,阴影和汗静静睡在里面。蓝杏练劈腿,非得把腿劈到肩上去,形成匪夷所思的角度,却单单是胸前湿了一大块,翠蓝色假哔叽衣衫上洇出一团雪青色的渍,被煌煌的太阳蒸了,有西瓜的甜味儿,清湿又圆熟的,发育的况味。
他要表演给她看,她也要表演给他看。他们是两个内心吵嚷的少年,偏偏要为对方造出安静祥和的气氛。因为那肤浅的自伤,他十二分地卖力,作态一般地在她面前苛责自己的身体,而她又真还是个拼拎嗙啷的姑娘,惩罚又好似卖弄着自己的身体,单脚傲立在地上,也忘了痛,只是惘惘然看着他,透过一个吹弹可破的黄粱梦看,然而眼底并没有他的身影,她只要他注意到自己——他们都以为太了解对方,其实他们连自己都不了解。
晚春的下雨天,院子里积了水,蓝庆来叫他们到屋檐下练功。
瓦当上掉下一串串的粗白的水帘子,两个人心里沉淀的泥沙被涤荡了大半,忽而又清凉起来,开始认真地注意对方。那些把式的套路,他们都已熟捻了,几乎是俯仰盘旋间就悠悠从身体里流出来。作为背景,院子冗生的墨绿色木槿繁繁密密,树影缱绻,莹白的院墙都惹了一点碧意,泥土瘀在下面,唧唧虫声落下去,看着对方的招式默契地嵌入自己的招式里,彼此心底,不知怎么,有了点……春日迟迟、采蘩祁祁的感伤……他们还是不大说话的。
有时饭后消闲,蓝庆来把全家人带到马路上闲逛。茉儿和蓝七奶奶更愿意把蓝核带在身边,因为蓝杏“一看就是卖艺的丫头,丢脸”。蓝杏跟蓝庆来穿过小巷里晾在竹竿上成阵的衣裳城墙,快步走在前头,远处营房的号角还在衣裳城墙里曲折地低徊,是黄昏里半旧的“绝调”,蓝杏更疑心那是从古代幽幽传来的,因为如此烦嚣的城中有这样哀静的音阶,上承着太平深蓝的天,下枕着温吞的时光,竟也这样流淌过来了……
她对什么都好奇,一只小狗走过去,她要叫出声来:“狗!毛茸茸的狗!”仿佛在对那狗说话,而狗只是耷拉着眼径直过去了。路过烟纸店门口,那里兼营着药酒,招牌上印着“参须药酒”几个字,一个蓝圆圈里一个字,一团团仿佛是凭空粘在空澈的天底的,那种蓝色清冷得发抖又是温暖自怜的,她读起来:“‘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