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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是支书的土笼子撞了他,他装着没看清,发凶道:准吗,眼窝呢,要眼窝出气呀,你会走路不会走路?!支书赶紧说:我没想到有人么,你从巷角过来脚步轻轻的。马勺说:我走路哩是打胡基呀要多大声?!哎哟,哎哟。支书放下笼担子,过去拉他,说:还疼不,疼不?马勺这才说:噢支书呀?咋是你吗,黑漆半夜的你做啥哩?支书法家 说:我担些垫圈土。马勺说:担土你说一声么,谁给你担不了,得你去?你回来啦?支书说:还得去学习班。马勺说:咋还去学习班?支书说:我现在是水里的葫芦么,按下去提上来,提上来按下去么。马勺心里说:落水狗么。嘴上却说:这不是糟贱人么,你胃不好,要人命呀?支书说:这倒没事,胃病好了。马勺说:还能治胃病?从地上起来,说:那好,那好。就离开了,心里说:能治胃病?那你就好好去受批斗吧。
第二天,支书在家里等着送他去学习班,没人来,他就去中山坡塄上他家的老柿树上夹柿子。村里有柿树的人家差不多都夹过了,他家的柿树最大,柿子也结得繁,去夹的时候碰着狗尿苔,狗尿苔就帮着他夹。夹了一个上午,背回去了三背篓,树梢上还稀稀拉拉有七八个没夹净,支书说不夹了,给老鸦留些食,狗尿苔觉得给老鸦留得太多了,但树梢他爬不上去,就回家掮了梯子来。先是他上了梯子用竹竿去夹,还是够不着,便让支书上梯子,他在下边稳着,没想他梯子一头搭在树上,他用着脚蹬着梯子根,正指挥着支书往右往上夹柿子,脚下稍一松劲,梯子就滑了,支书掉下来把腿摔断了。
善人为支书接了骨,需要的簸箕虫和篦篦芽草都是狗尿苔找来的,狗尿苔觉得这都怪他,就一定要把柿树上剩下的柿子再夹回来。他尽最大的能力仍是爬不到树梢,就在树上抱了枝股使劲摇。老鸦在空中说:啬皮啬皮,不给我留!狗尿苔说:朝南那三个枝股上的给你留着!善人从山神庙下来,他要去复查支书的伤,见狗尿苔摇树枝股子,柿子夸哩夸啦掉下来,他就在地上捡着如掉下的鸡蛋一样的软柿吃。支书的老婆也来要把夹下的柿子拿回去,捡起一个软柿,柿汁沥沥淋淋往下掉,善人紧跑过去,弯下腰用嘴去接,软柿却一下子全掉下来,嘴没接住,稀红的柿汁从下巴上滑落在地上。善人说:再好的饭倒在地上了就看着恶心。狗尿苔却在树上咯咯咯地笑开来。支书的老婆说:这娃,我一天愁得吃不下睡不着,你是那身份,倒这乐哉!狗尿苔说:我是碎娃儿。善人就说:你要学狗尿苔哩,人一变碎娃,神就来了。支书的老婆说:来啥神?善人说:再苦,你都要故意的乐,时间久了,真乐就能出来,阴气像一股烟飞了出去,百病全消,俗话说神出鬼没,乐就是神,阴气就是鬼,神一出来鬼自然就跑啦。支书的老婆说:那咋做得到呢?你说今年我家咋这不顺呀,不说他失了势,就那身子,只说胃病好了,没想腿却又断了。支书的老婆脸上皱纹本来就多,她一怄愁,鼻脸凹里的皱纹聚了一疙瘩。善人说:你要有另一种醒法哩。支书的老婆说:啥醒法?善人说:不当支书了,胃就好了,这就是坏事变了好事么,腿一断,学习班不是去不了吗,还不是好事?这人活在世上,有……。善人突然不说了,背了手往坡根的路上走,支书的老婆还在说:你咋走呀,你?狗尿苔在树上急得要叫支书的老婆,又不能叫,想摘个柿子砸着她,也摘不到,脱下一只鞋扔下去,鞋砸在她的肩上,支书的老婆一扭头,看见了走过来的水皮,她也就闭了嘴。
水皮站在那里对狗尿苔说:狗尿苔你干啥呢?狗尿苔说:你也去夹你家树上的柿子吗?水皮说:我问你干啥哩?狗尿苔说:你没看见我在夹柿子吗?水皮说:给谁夹柿子?狗尿苔说:给支书家夹柿子。水皮说:你是走资派的孝子贤孙啊!狗尿苔说:我本来就叫支书是爷么。水皮说:听说是你稳梯子时他跌断了腿?狗尿苔说:怪我没稳住。水皮说:你们故意的吧,弄断腿就逃避去学习班了?支书的老婆说:水皮,你不敢说这话。狗尿苔说:你把你手指头砸烂,我给你家夹柿子!水皮恨了恨,背了背篓到他家的柿树下去了。狗尿苔还在说:你下不了手砸的话,我帮你砸!
古炉村的柿子都夹了,树上没了红柿子,柿叶也全落了,柿树又像冬天一样只剩下桩和一股一股的枝条,枝条平衡摆列,斜斜地朝上展开,形成一个圆形,远远看去,像是过去东川村庙里的千手观音,一尊一尊站在中山坡上。但是走近去,那观音就没了,枝股苍黑硬倔,像无数的蟒蛇突然向四面冲出,又像长胳膊大手,恶狠狠伸 出来要打人。柿子夹回家了,有伤的摘掉把儿放进瓮里捂醋,囫囫囵囵没伤没疤的一部分存放到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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