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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的西瓜,稀溏得收不住,她把蜡芯剪短,把流下来的蜡油捏成块去堵蜡豁口,蜡油就烫了手。她出来,磨子说:杏开,这丧事让霸槽搅黄了,弄不成啦,弄不成啦!杏开愣在那里,脸苦愁得像放蔫的茄子。磨子说:他狗日的还来哭哩,哭得鼻流涎水的,骨子里恨不得你大早死,死了埋不成哩!杏开呃儿一声,喉咙里发出很大的响声,从院门出去了。
杏开是穿着孝服,孝衫子长,撩起前摆别在腰里,脚上是草鞋,草鞋里白布做成的牛角状孝袜露出来,在地上踏得乌黑。她到了山门前,水皮正用笤帚蘸着一个桶里的糨糊往棚栏上贴另一张大字报,当下夺了笤帚,糨糊甩了水皮一身,也溅得霸槽满脸都是,就指着霸槽说:今日埋我大哩,你把人都招到这儿,要我大烂在屋里臭在屋里呀?!霸槽并没有擦脸上的糨糊,却嘿嘿地笑,说:你来了好,你来了好,你总算敢来寻我了!杏开说:我只问你,是埋我大呀还是贴你的大字报呀?霸槽说:埋,好好埋,埋好!
杏开竟然敢穿着孝服,当着众人面呵斥霸槽,霸槽竟又这样服服帖帖,这使在场的人都吃惊了。吃惊之后,心里越发证实了霸槽和杏开一定有过那种事了,如果没有那事,仅仅是相好,杏开是不敢这么呵斥,霸槽也不会这么听话的。他们便都不插嘴,远远地站着看。来回来得晚,把老顺拉在药树后悄声地问大字报上写没写着支书把她收留在古炉村的事,老顺说:我认不得字,没听人念到那事,纸上如果要有我就把纸撕了!来回说:你别耍你二毡劲!老顺故意大声说:古炉村又不是没有过运动,我又不是没经过运动?!来回就捂了他的嘴,正在这时,看见杏开来闹霸槽,就从树后往跟前走,秃子金把她拉住了,说:你干啥呀?来回说:闹开仗了,你们没一个人劝劝?秃子金说:劝啥呀,人家说家事哩。来回说:家事?他们不是已经谁不理谁了,还有啥家事?!但霸槽还在笑着,脸上的糨糊仍没有擦,糨糊就流到了下巴上,说:我不埋你大谁埋你大?埋呀,埋呀,我还要给他摔孝子盆呀!扭过头对众人说:都去,埋老队长去!众人竟就听他的话,开始跟了杏开走,杏开在前边走得很快,孝衣被风鼓着,飘然像是鬼魂。来回和老顺也跟着走,来回悄声说:他刚才说啥的,他说要给老队长摔孝盆?老顺说:他摔孝子盆,满盆死了还不得气得又活啊?!来回说:你猪脑子!杏开这一闹还闹坏了,他趁机要给村人说他的身份哩。老顺说:这狗日的昨啥话都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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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是熬了一筒子锅的包谷糁糊汤,糊汤不稠,碗里立不起筷子,但也不稀,看不见碗底里的猫头鹰。
猫头鹰是从前天晚上就一直在柿树上。别处柿树上的柿子还都青着,杏开家院墙角的柿树上柿子却起了灰气,竟然有了一颗发软发红,红色轻淡,像戴花用指甲花染出的指甲。人们在惊奇着这颗柿子这么早就红软了,一定是柿子里生了虫,但在看着柿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那柿子后边的树杈上卧着一只猫头鹰,一动不动。这只猫头鹰有一张像人面的脸,它的长久不动,让人产生恐惧,可几天里谁也没敢赶它,那颗红软了的柿子也就没人去摘。狗尿苔端着一碗糊汤圪蹴在树下吃,总担心着猫头鹰要猛地飞下来,饭就吃得不快,而有人已经吃完了第一碗,去锅里盛第二碗了,就发恨:总不会是没有喉咙眼子吧,那么烫的糊汤就极快地倒了进去?院子里,上房的台阶上,和厦屋的檐下,猪圈房边,拆成了豁口的墙根处,都是或蹴或站着端了碗的人,嘴不离碗沿,一双筷子在碗里顺着糊汤边划动,嚯呐,嚯呐的吸吮此起彼伏,以致响声一片。糊汤是不用咬嚼的,糊汤里的红豆也不用咬嚼,但煮在红豆糊汤里有萝卜片和土豆,土豆没有切,算盘子大的,鸡蛋大的,用牙咬开了就嗤嗤冒白气,大家就相互在看着,表情难看,似乎在仇恨。其实并不是相互看着,也不是仇恨,因为土豆在嘴里使他们都睁圆了眼睛,张口瞪眼也是土豆在食道里噎住了。秃子金说:给我捶捶,给我捶捶。老顺拿拳头在秃子金的后背上捶,捶得用力,秃子金哈呀一声,半个土豆竞咳了出来。戴花说:你小心着,满盆是卡死了,你也别卡死了!秃子金却说:人还能卡死?满盆是不是被卡死的,我还怀疑呢!众人发了一片恨声。秃子金不再言语,去锅里盛饭,锅里的饭没有了。
糊汤吃打锅了。有的人吃了三碗,有的人吃了两碗,狗尿苔只吃了一碗,他拿着铲子在剐锅底,剐得咯啷啷响,锅是借面鱼儿家的,面鱼儿老婆说:不敢再剐,锅有缝子的,再剐就剐烂了,你还没吃够?狗尿苔说:我只吃了一碗!狗尿苔立在锅项里生气,磨子喊叫着他去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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