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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行,我知道他离了我不行。他眼睛瞪得凶极了。我小的时候懂得再凶你也需要我唱戏,他瞪眼,跟我就火了,我说,你不让我拿饭到家里去,我就不干了。我把饭都倒到那个盛饭的大笸箩里,就从六楼往下跑。他岁数大,又很胖,追不上我。他一想我要是真不干了,他还真不行。我挣钱少,又唱戏多,干的活可以说是转一圈,甚至场面上没人打梆子我都能打。
他追到楼底下把我拉起来,从此许我把米饭往家里盛。那个时候,真是这样的,自己得有点本事,才能降得住这些人。我绝不赶着你,你让我唱戏,值这仨钱就给我仨,多了我不要,少了我不行。戏班对付财主就得这样。但是,我到台上就规规矩矩演戏,发着高烧也是这样,烫得扶到人肩上就把人吓一跳,照样演戏。病得一点劲儿没有,发烧也不休息。因此,我从小就养成了能吃苦的性格,能坚持。
我追求文化也有很逗的事。旧社会很讲假面子。我虽然没有文化,也没钱,穿一件仁丹士林的蓝布大褂,但是我有一只笔。我也学着人家有文化的人,把这支笔挂到大襟上。这是什么笔呢?是我从财主垃圾堆里拣的一个笔帽,我把这个笔帽别在我的大襟上。走到哪儿生怕人家拉我这个笔,发现它原来只是一个笔帽。我就想,万一人家拉我的笔帽我就说笔丢了。因为那个时候你带一根笔,人家就会说你有文化,认识字,戏班里就尊重你。
唱戏我能吃苦,不能脸红(3)
我的大褂是晚上洗白天穿,都洗出白丝来了。鞋破了怎么办?就打包头,为什么这样呢?因为这样在人前不丢丑,干干净净。父亲说在家吃窝头,出了门打肿脸充胖子,吃窝头嘴上抹点油,就说我吃的是一个肉丸的羊肉饺子。旧社会就得装着,你越穷越被人看不起,没人同情你,穷人就得挣点面子。到13岁,我姐姐就走了,出关了,二伯父一家搬走了,我学京戏唱京戏没行头,也没有后台了,唱不了了。京剧行头什么都贵,但是评剧的行头比较便宜,用绸子自己做点沿边的衣服,另外我自己会绣花,画花样,绣彩鞋,绣衣服。这样呢我就能勉强在评戏班里学戏,我一唱就受欢迎,因为我聪明,不外行,是戏班里长大的孩子。
我14岁就唱主角。那是旧社会,有一位主角闹别扭,嫁了一个人,逃跑了,我就做主演了。但是我从小看不惯旧社会,戏剧界很杂,为了挣钱,舞台乌七八糟。比如说吧,唱黄色戏的现象是普遍的。什么摩登女郎呀,小姐呀,戴着假头套,装着假奶,我从小就讨厌这样。我记得让我演一出戏,我演田氏,后来又不让我演田氏了,说现在兴演纸人,你演纸人吧。纸人就是那些大演员,用扇子扇,横着上场子这样走,等于出洋相。我看不惯,我不演,台下拿你起哄,我不干。
不干,就整我了,想开除我。但是开除我,又不甘心,就买动了一个戏班里的人。这人很坏,他有点后台,很横,他是我的叔叔辈,在戏台上他刁难我使手段,使我在台上走歪了,把脖子筋给窝了,紫青紫青的一大片。大早醒来我母亲就用擀面杖给我擀。这样他还让我演,说小凤呀,你田氏演不了了,你就演纸人吧,我给你加双份的工资。我说你加双份呀,就是加八份我也不干!我歪了膀子,你也不用假心疼我,我死了你也管不着。我该挣多少钱你给我多少钱,多一个子儿我不要,少一个子儿也不行。我为什么这样呢?我姐姐曾这样说,对财主你得跟他动横的,可别他给你加俩钱,你就应他,这样下次他还欺负你。当然旧戏班跟今天的戏班不一样,今天戏班里没有财主了。
我从小就在戏班里不争角色,不争排位,不争同行的份子。但是跟这些财主丝毫不能留情面,我从当主演懂得唱角了就和老母鸡一样要伏得住人。周围膀子底下有一群小鸡,就靠我们主演怎么把她拢住。说现在的话,就叫能团结人,团结人就要帮助人家,关心人家,叫众星捧月,好花还得绿叶配。再说了这叫四梁八柱,这就是一台好戏,我从小就懂得团结那些给你包头的,穿衣服的人,在戏班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人没钱家都穷,我就接济他们。
我在天津的一个大班,就是天津的剧华,剧华是一个评剧院子,这里的财主姓朱,叫朱寿山,外号“朱胖子”。财主都是剥削人的,但“朱胖子”有一个好处,他懂得把大伙拢住,懂得培养人,他的班底特别硬,现在讲都是很有名的,大部分是文明戏演员。那时候,文明戏走下坡路,很多好演员后来都改了唱评剧。
我挣钱挣得少,但我演主演,为什么少呢,就比如我挣十块钱吧,我要抽出六块钱补贴这些四梁八柱。三大爷、二大爷、三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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