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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如卞认了一歇,道:“呀!原来果真是俺姐夫!怎么这般模样?”叫他出来。他那里敢动,使手只指素姐。薛如卞问素姐道:“这是怎么话说?”素姐说:“这就是我监禁他的牢。也罢,既是神灵替你做主,你且出来罢。”
狄希陈得了这句分付,方才敢从床脚后挪出帘来。到了亮处,薛如卞看了甚是惨人,又见他双眼血红,问说:“是害眼么?”狄希陈不敢答应。素姐说:“是我使烟薰的。”薛如卞问道:“夜间还放出来睡觉么?素姐说:“你见那监里的犯人放出家里去睡觉来?我每夜把他上在匣上。”薛如卞问说:“匣在那里?”素姐说:“就是这天井里那条板凳,叫他仰在上面,把手反绑在板凳底下,再用三道绳子紧紧的捆住。他还敢动得哩!”薛如卞问说:“他却怎么吃饭?”素姐说:“每日给他两碗饭吃,搭拉着他的命儿。”薛如卞问说:“却怎么解手?”素姐说:“递个破盆子与他,叫小玉兰替他端。”薛如卞问说:“这监够几日了?”素姐道:“怕不也有十来个日子。”薛如卞又问:“狄大叔就不寻他么?”素姐说:“他只好干疼罢了,他也不敢来我这太岁头上动土。”
薛如卞想到狄希陈这等受苦的田地,不由得当真哭道:“姐姐没怪。我看你如此狠恶,天地鬼神都是震怒,特遣鹰神拿你,这断然忏悔不得的了!我合你姊弟分离只在目下。疼死我也!”素姐道:“好贤弟!我与你同父一母所生,你千万寻法救我!我自此以后,我也不骂公公,我也不再凌虐丈夫,你只是与我忏悔。”薛如卞道:“这只得请了三官庙陈道士来,叫他替姐念《药师经》,再三祈祷,央姐夫也替姐姐告饶。”素姐道:“三官庙陈道士一个男人家,我怎好自己参佛拜忏的?咱请了莲华庵白姑子来,一个女僧,我好守着他念经,倒甚方便。”薛如卞道:“白姑子不知会念《药师经》不会?”素姐道:“这《药师经》是他久惯念的,他怎么不会?”薛如卞道:“既是白姑子会念,倒也甚便。”素姐道:“兄弟,你就合他去讲讲:得多少日子?用甚么供献?咱好预备。”薛如卞道:“姐姐,你另叫人合他说罢;我合白姑子极划不来,年时,我往他庵里走走,他往外捻我,叫我臭骂了一顿,到如今,我见了他连话也不合他说句。”素姐道:“你不去,罢;我着薛三省媳妇子请他去,你到家就叫他来。”一边叫小玉兰舀水来与狄希陈洗脸;又叫他梳头,戴了巾帻,穿了道袍,穿着齐整,从新与薛如卞作揖。
素姐又告诉狄希陈偷叫人往南京捎买顾绣衣裳,不拿到家来,不知与了谁去:“我倒也不图穿那件花皮,只怕他养女吊妇的,不成了人,所以只得管教他过来。那里知道这偏心的神灵爷,倒说我有不是了。象这们使十来两银子,不给自己媳妇穿,给了婊子,就不是我这们性子,换了别人,就是监不成,只怕也要打几下子哩。”
薛如卞勉强为救狄希陈,合素姐说了些不由衷的假话。调羹合狄周媳妇方知薛如卞叫他送鹞鹰进去,原是为这个缘故;见果然放了狄希陈出监,又要请姑子念经忏悔,说报与狄员外知道。狄员外感之不尽,谢之有余,叫厨房快整杯盘,留薛如卞吃酒待饭,搬在素姐卧房桌上,狄希陈主席陪坐。
狄希陈见素姐与了一二分温柔颜色,就如当初安禄山在杨贵妃宫中洗儿的一般的荣耀,不惟绝无愁怨之言,且并无惨沮之色。这岂不是前生应受的灾愆!薛如卞口中不言,心里想道:“一个男子,到这等没志气的田地,真也是顽顿无耻!死狗扶不到墙上的人,怎怪得那老婆恁般凌辱!”倒替他坐卧不安,勉强吃了些酒饭,辞了素姐起身。
狄希陈送他出来,请见了狄员外,狄员外谢那薛如卞千万不尽;见了狄希陈,狄员外就如重生再见的一般欢喜,狄希陈却恬不介意。薛如卞仍到客位里坐了一会,献过了茶,方与狄员外作别回家,果然叫了薛三省媳妇来见。素姐叫去莲华庵请白师傅到家,有要紧事与他商量。薛三省娘子不敢怠慢,随即到了莲华庵中。恰好白姑子不在家里,往杨乡宦宅里宣卷去了。薛三省娘子来家回话,素姐见白姑子不曾请来,发了一顿暴躁,说薛三省娘子没用,该到杨家请他,赌气的叫狄希陈自去敦请。狄希陈道:“他在杨家内宅里边宣卷,我如何好进得去?我又合他家不甚熟识,这天已将晚,不如等他晚上回庵的时节,我自去请他来罢。”
素姐大怒,一谷碌爬将起来,掐着狄希陈的脖子,就往那床脚后监里边推,骂道:“我要你这攮包杂种做甚!你不如还往监里坐着,免得我象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