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3/4 页)
落后掉队而成为孤雁。世世代代的孩子们都把大雁看作自己的鸟儿,能听懂自己语言的鸟儿,能与万水千山之外沟通的鸟儿,他们上学放学排着与天上雁阵一样的队形,一齐仰起红扑扑稚嫩的小脸,用清新的童音一齐呼喊:“雁儿雁儿比般齐,到家问候咱二姨!”他们相信雁儿会把他们的问候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代他们问候那一个或那一群远在天边的不知名姓的俊巴巴的二姨的。
要是从前遇到这般年景,三户庄的庄稼人喜不死也得喜个半死。庄稼人嘛,两腿插在地墒沟里黑汗白汗地流,图的什么?不就是图个好年景,一家老小身暖肚圆吗?有今年这年景别说吃饱穿暖,女人孩子添件新衣裳,老年人置办一副寿材都是有可能的。可是今年不行,今年三户庄人面对满地的棉花粮食心里却不怎么高兴,甚至有点悒然怫然。地里收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能吃完用完?自家的东西吃用不完上边怎么会打开国库的大门,让咱们吃大米、白面、牛奶、面包?三户庄人犯愁了。这大概是自殷商产生农民以来的五六千年间,农民犯的第一次最新鲜的愁——为丰收发愁。
正在这个时候上头来了一个大官儿,看那富态样儿看那胖度,就知道是个大干部,他问正拾棉花的柳叶儿、范巧巧、何樱桃:“你们收那么多的粮食准备怎么办呀?”柳叶儿她们说:“我们拿城里去换机器!”那大干部说:“你们粮食多了,人家的粮食也都多了,谁还要你们的粮食?”这个问题可把三个小媳妇问闷缸了,大家一时都呜嘟了嘴回答不上话去。那位大干部却和蔼可亲地笑了,他说:“我教给你们一个办法,一天三顿饭改成四顿饭五顿饭不就解决问题了?”说罢笑眯眯、慢悠悠地被众人簇拥着向他的小汽车走去。柳叶儿说:“咱们脑子真笨,粮食多咱一天多加两顿饭不就行了!”范巧巧说:“你才笨哩!没听说么‘清早不动锅,中午一般多’。人就一个肚子,填满为止,一天吃三顿饭跟一天吃八顿饭消耗的粮食差不多。”这一说大家才恍然大悟,刚才那个大干部出的也不是什么新鲜点子。村里人听说这事后,有的大笑,有的叹气,还有的大骂:狗日的,任啥子也不懂,就知道日弄老百姓!
天下苍生 第三章(7)
秋收刚刚开始,中原大地上又掀起建立公共食堂运动。所谓公共食堂,就是大伙吃一个锅里的饭。队长魏天霖和三户庄生产队全体队委会成员思来想去,只有任家的四合院适宜办食堂,于是把右派分子任勿思一家撵走,把队里的能工巧匠叫来,他们在“要吃干净饭还得高锅沿”等祖辈流传的经验指导下,在堂屋盘了四座大灶,把前几天魏天霖带着会计黄豆到邻省邻县购置的四口特大号铁锅安了上去,又把屋顶拆了两个窟窿,砌了两个高高的烟囱,以便把自来风灶膛里的柴烟拔出去。
魏天霖队长让任勿思和他大带领几个青壮劳力忙着刨树。他们扛着铁锨、锛镢、斧头、锯子绕庄子转看。一切财产都归了公,树木房子大型农具等等,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大家伙的。哪棵树够料也不管谁家的,二话不说动家伙就刨,以便用来做饭桌板凳。任勿思一家三口,用棍棒草席在庄外搭了两三间窝棚住着。住窝棚对任勿思一家来说,并不感到十分别扭,住窝棚是他们家的传统,任勿思的奶奶父亲都是住窝棚过来的。老辈人传下来的,没什么不习惯!
打从动手砌灶开始,队长魏天霖心里就焦虑着一件事:过几天锅灶砌成之后拿什么祭灶?这是中原大地上的一个根深蒂固的风习,谁家新砌了锅灶,做第一顿饭的时候,一定要杀只鸡鸭或割块肉在新灶里做着吃。这叫祭灶。据说这样老灶爷爷和老灶奶奶就会用心保佑你家永远是肥锅台,也就是说日子过得富裕不断有肉吃。
旧社会地主老财们因祭灶往往杀猪宰羊,一求吉利。现在公家反对迷信,又有各级干部保证马上要过共产主义天堂般的日子,魏天霖本不考虑这事了。可是传统的力量是无形而巨大的,是不容一刀割断的,这几天由不得他似的老想这件事。自己是一队之长,犹如一个大家的家长,锅台是成月成年肥得流油,还是成月成年稀汤寡水,他这个大家长是有直接责任的。祭灶,从咱这儿往外数千儿八百里都兴这规矩,既然大家都祭总有它祭的道理,再说共产主义的好日子不就先从这几盘灶上开始吗?无论如何也得祭一祭。但是拿什么祭呢?鸡鸭鹅猪羊前一阶段都被吃得干干净净,无中不能生有;拿钱买肉?我的天!不说整个中原大地没有卖的,就是有卖的,几百号人,几十甚至上百的肉,那得多少钱!银行又不是咱开的,上哪里弄这些钱去?
也是魏天霖队长吉人天相,大灶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