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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想一想周良蔚的事,能想出这么多。陆正康想,他的记忆力一向非常好,不单好在这一个人身上。只是对周良蔚,他现在算熟人,寻根究底、剖心剖肺,又算不算亲近呢?
陆正康看不懂了。大家都会应付了。相处越来越融洽,就连真实的抗拒都看不出。
以前他对周良蔚,是在亲和不亲的界线上。他想和周良蔚做朋友,成功靠近一些,周良蔚又退回自己的世界里。好像蜗牛爬井,白天爬三米,夜晚滑落二米半。久而久之,蜗牛就不想爬了,也适应了井里的黑暗。
他红了,他朋友不知几多,不差那一个。
你非常非常想和一个人做朋友,对方一下回应,一下不回应。相处久了,你也会开始疏远这个人。因为不主动疏远,你怕你会恨他。陆正康接过一个电影剧本,原作者笔名是姚黄,姚韶庭小姐,一个冷僻的女人。她写道,不是谁丑陋,情浓转薄,爱极生恨,本是常理。
4、第四章
次日,拍摄继续。
有双男主,自然还是分两组同时拍。陆正康那组借了一层办公楼。楼是宣台XTV广播公司的,冯楚建居中指挥,笑嘻嘻地说,经费能省就省咯。
卢则明的身份是金融业合资企业的职员。
陆正康穿得体但平价的西装,打领带,领口紧紧的,人也有根弦绷得紧紧的。手表是个算奢侈品但烂街的牌子。
灯光被背景影响,在画面上呈青白色,他坐在四人办公间自己的那一格里,把摆放整齐的办公文具弄乱少少,在便签纸上试了试笔。陆正康在想卢则明,还有两年就可以升职的小头头,踏实勤奋,心放低人醒目,有前途。
总是匆匆忙忙的同事算错了数据,他走过去提醒。卢则明站在新人背后,指出他的错误。客户把钱交给我们,怎可以辜负?新人又匆匆忙忙地答应着改,他拍人家肩膀,说不要紧,这一行谁人没犯错过?
副导演喊卡,有两个年轻的次要演员击掌庆祝收工。
后面的戏份是卢则明和同事换班。他会做人,事先说好等我回来请你吃九记乳鸽,同事说明哥你几年不休假哎呀无所谓啦那么看重全勤?卢则明就为难地说,请假总不好的。
陆正康从桌面看到光亮的大理石地板。如果他不是怀有一个百折不挠的明星梦,说不定他会过着这种生活。
从工厂里出来,半工半读上夜校,毕业后找到一份坐办公室的工当重新起步。在脱下制服换西装的当夜,兴奋得难以入寐。
他会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充实自己。考各种考试,下苦功学英文。
周良蔚英文就很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的。曾有一年多、两年的空档,周良蔚掉落到人生的低点,没接任何剧本,准确的说是没任何好剧本给他。或许他在那时,在大片大片突如其来的空白里开始看英文片、原文小说。他想离开电影和表演,但是他无论如何也离不开电影或者表演。
这一天周良蔚拍的,也仍旧是昨天未完的喜剧部分。
他的形象定格在悲情、忧郁上,很多人忘了他有过一系列喜剧片。成为汪铠然御用后,“周良蔚的喜剧天分被大大低估了”。他的角色不需口出恶言、啕嚎大哭,不夸张,一个无奈至极的眼神,足以引爆观众笑点。
他有一种不廉价的幽默感,只愿在镜头前表露。
周良蔚吝于展露自己,所以要给自己找个介质。就像英文一样,用的另一种语言,多了一道工序就让他感觉安全。周良蔚面对英文采访会格外坦白。
运用第二语言时,人们多半表达的不是辞而是意。也不怕语出惊人。
千禧年后,他拿到第一个国际影帝,真是大爆冷门。英国人记者来问这个陌生的华人演员问题,被他吓到了。他说我从前并没有演戏的理想,我幻想着能过一种孤僻却舒适的生活。比如独居在高塔里,春天,早晚观察爬进铁窗一点点的藤蔓叶片。
记者含蓄地微笑着,无以为继。这时他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也被法国阳光晒黑的黄种人。在屏幕上,周良蔚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眼中每一点光彩的变幻都被无限放大,经得起一再推敲瞩目。而戏外的他穿着临时买的套装,像普通游客一样,也没想到会领大奖。被推举站起来时,表情好似一杯乏善可陈的温开水:是冷开水兑热开水。你说能有什么味道?
没做好功课的记者当然不知道几年后,在宣台电影节上,另一位偏居一隅却世界闻名的华人导演会怎样评价他。
周良蔚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