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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惜春?”他不看她,因他说出来不是求她的承认。不是为了证实,他只是说出自己的感觉,让她明白咫尺天涯,他一直站在她认为天涯之远的地方耐心观望她。
她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的说话。她发现他这样的动作很孩气,叫人陡生怜爱之心。惜春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来,抚着他的脸,柔声道:“告诉我,这帕子怎么到了你手里?”因这个亲昵的动作而可以感觉到他皮肤下的血管温然跳动,在她的手心。心里觉得幸福。
而她亦未觉得拘谨,仿佛年长女子哄慰身边幼童,他在这一刻透晰于她的信息正是如此,一如需要安慰的幼童。她自幼便有极强烈的亲近心,喜欢的人就喜欢动作柔软亲密,但后来渐渐长成,失去可以这样相待的对象,习惯疏离,是某种天性被硬硬扼杀。
他却十分地惊异,料不到身边女子会如此行为。她给他的小小接触,引发的震颤,胜于青楼艳妓在他面前脱光,庞大而强悍。
“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我对你?”他眼光灼灼地看着惜春,仰起头,脸上显出苦楚无奈的神气。
“前日你病时我去看你。”低沉地诚挚地说,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离开那里吧,那天我握住你的手时,即感觉到你的不安和挣扎。非常担心。”
惜春震惊莫名!满眼的不可置信!那个人是他?她从他眼中确信他说的全是真话。心里既酸楚又甜蜜,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怔怔地望定他,既而垂下眼睑望着地上的憧憧树影,沉沉叹道:“我能去哪里?”四周月光黯淡,有竹叶簌簌落下,散落在他们四周。惜春细弱的声音在呜呜的风响中舞动,如同飓风来袭时,夹杂在浪涛声中的海鸟呜咽声。
“嫁给我,安心到我身边来,我即刻回家准备,等老太太丧事过后,我就跟你哥哥提亲。”冯紫英字斟句酌地提出久已思量好的事,却不愿唐突了她。
“不可以!”惜春急急摇头!她心中浮起可怕强大的坏预感。眼前男子,是她的夫,名正言顺的夫。她知道,他肯主动提出迎娶她,她亦无限欢喜。然而,贾珍!她想起这个人,她发现自己许久没有想到过这个人,但他是存在的,并且影响重大。惜春心中不祥的预感成型,她可以断定贾珍不会放过自己。如果他任由她如此轻易得到幸福,除非大家一起死过重生!
“为什么!”她断然的拒绝使他诧异地很,甚至有些难过尴尬。
“我——我哥哥……”她犹疑着不知从何处开口。那些难解的恩怨,难以启齿的身世,这些都如同隐匿在庞大黑暗里的野兽,随时可能扑出来吞噬她手中所有的一切。得不到,已失去。她想起这句话。不期而遇仿佛可及的幸福开启了她深藏的恐惧。一直勉力压抑地,现在再也无法抑止的悲伤猛烈地撼动着她的身体。泪水绝堤般汹涌,顺着脸颊落满了冯紫英的双手。由于害怕而全身颤抖个不停,像树梢的叶子一样无助。而他却误解了她的害怕,为此失落难言。
他仰起头看天,天边月越缩越小,小到如今肉眼看来是天际挂着一大滴透亮通黄的泪,周围散着的黄色光晕,正似泪波涟涟映出的模糊光影。
她落下泪来。
“惜春。”他轻轻叹息道,“我自知亦只是个世间寻常男子,与他人并无不同,一样会为功名奔忙,为光耀门楣,延续祖上余荫而劳碌,或许日后亦免不了纳妾……”他显得颓然,用力握紧双手,满是失落地看她。“但我信我是能够理解你的人,会爱护你,竭我所能!”他又说。
“我……我信。”她慢慢恢复平静,深深点头,伸手抱住他,用力,然后又松开,站起来,冷落凄然地看着他。他能坦然相告即是好处,胜过许多费心遮掩。誓约虚妄,并非每个女子都看不清楚,沉溺其间。
某时某刻,我们自甘香长梦醒来,已是宁愿清醒独对一树花开花谢的两相无情。
她当真信他,她只是不信自己有力走到那一步而已。陷入爱中的人总以为爱是无所不能,然而,世间情缘的衍生,最不可欠缺是天意,要上天的允许,并不是有情有意就可以。两个人之间绝不只是两个人而已。造物主有大多奥妙诡异的安排,打乱人苦心的经营。这些安排是我们所不能见的障碍,横亘成庞然沧海,崎岖长路。路途颠沛流离无从预测,不是有心,就能安然行过。
她想自己仍太冷静,竟能想到这些,分明是不够沉溺,不够奋不顾身。心中一片清醒凄凉。
笑,缓缓在她唇边绽开如花。花开一瞬,便谢了,如被急雨打湿后,翻飞落入深崖。脸上那抹哀凄之色,浮现,消逝。义无返顾地铭入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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