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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样的房子很普通,随处可见,尤其是对那些挣扎着勉强够到中产阶级边缘的人——只是边缘,仅此而已,拼命地抓住——随时都会滑脱,房子逐渐破败,并非演变为观光客热衷拍照的诗意的贫穷,而是跌入真正悲惨的泥淖——现代性正展现出它最恶意的一面:今天还簇新闪亮,明天就成废墟。
这房子完全和基恩的谈吐不相称,还有他的英文、他的外表、衣着和教育,也配不上他的未来。家里一切的一切都投到了他身上,十个人过着这样的生活才能培育出一个头发梳得齐整、教养良好的男孩,这是他们在世上最大的赌注。姐妹的婚事、弟弟的学业、祖母的牙齿——这些都得等着、压制着,直到他离开,去奋斗,寄东西回来。
赛伊为他感到羞耻。他一定希冀他的沉默会被理解为尊严,难怪他一直疏远她,难怪他从来不提自己的父亲。这座房子里的困境和重压——他怎么可能向外人道出?她厌憎自己,在毫不知情或认可的情形下,怎么和这事扯上关系了呢?
她站在那里,瞪视着一群小鸡,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鸡,小鸡,小鸡,补贴着微薄的家用。她从未如此真切地看着这些禽类;多么古怪的一群,在眼前上演着强Jian和暴力,母鸡尖叫着扑扇着翅膀,极力想逃脱公鸡的强暴,却招来一顿拍打和猛啄。
几分钟过去了。她是该离开还是留下?
大门推开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口砂锅到屋外的水龙头下用泥沙擦洗。
“基恩住这儿吗?”赛伊冲口而出问道。
女孩脸上掠过一丝猜疑的阴影。她的眼中有种洞悉别人心怀不轨的表情,却又老成地不动声色,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太不相称了。
“他是我的数学老师。”
她看赛伊的神情好像赛伊这样的人只会带来麻烦,她放下砂锅走回屋里,公鸡飞奔过来啄食锅底的谷粒,干脆就爬到里面去了,母鸡这下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这时,基恩出来了,看到赛伊脸上还没来得及掩藏的嫌恶表情,立刻恼火起来。她居然胆敢来找他,滥用她的怜悯!他原本对这么长时间的冷漠感到内疚,打算回去看她,可现在发现自己是对的。公鸡爬出砂锅,昂首阔步地四处巡查,它是这里唯一了不起的,头戴王冠,靴装踢马刺,高声啼叫,像一个殖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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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 第四十章(2)
“你想干吗?”
她看得出他的眼神和嘴形时刻随着心绪而变化,一想到是他抛弃了她,而她并没有背叛,不禁怒火中烧。
卑鄙的伪君子。
装得很像样,过的却是另一种生活。彻头彻尾的谎言。
远处,她看到一个四根竹竿搭起的厕所,顶上盖着片破旧的麻袋布,呈摇摇欲坠之势。
没准他原本想混进卓奥友;只要他出对了牌,也许他一大家子都能搬进去,享用一下那宽敞的卫生间,每一间都和他家房子差不多大。卓奥友也许在衰败,可毕竟曾经辉煌过;就算没有未来,至少有恢弘的过去,那就足够了——黑色蕾丝花边一样的大门,雄伟的石柱上铭刻着庄园的名字,柱子顶部长满一簇簇青苔,仿佛连续剧《天生庄园主》里的场景。
他妹妹好奇地盯着他俩看。
“你想干吗?”基恩用冰冷的声音重复道。
她本想来呼他一声莫莫——饱满可人的一团羊肉馅,面皮捏出涟漪的纹路;她本想坐到他的大腿上,撒娇地质问为什么不能原谅她,像上回圣诞节吵架的时候一样,可现在她绝不想表露一点软弱,好让他得意。
她说是为卜提神父来的。
“看看你们这帮人都干了些什么!”她对基恩责难道。
“我做了什么?我做的事和卜提神父有什么关系?”
“每一件事!”
“好吧,如果需要这样的代价,那就这么着吧。难道尼泊尔人活该再悲惨地等上两百年,好让警察找不到借口把卜提神父赶出去?”他从大门里出来,陪她往外走。
“对,”赛伊说,“你走,也好过卜提神父走。自以为了不起……其实呢?你什么都不是!他为山这边的人做的事要比你多得多。”
基恩是真的生气了。
“他们把他赶走是再好不过了,”他说,“谁稀罕瑞士人来这里?千百年来我们何曾自己生产过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