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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叠闪现;百姓们的哭声和骂声,在他的耳边断断续续地缭绕。他怒火填胸,运笔如风,笔下的文字,流露出悲壮的激情。
刑名老夫子蹑手蹑脚地进来,递给知县一份电报。电报是山东巡抚袁世凯拍往莱州府并转高密县的,电报的内容依然是催逼高密县速速将孙丙逮捕归案。并要高密县速筹白银五千两,赔偿德国人的损失。电报还要求高密县令难备一份厚礼,去青岛教会医院,探望脑袋受伤的德国铁路技师锡巴乐,借以安抚德人,切勿再起事端。云云。
阅罢电文,知县拍案而起,从他的嘴里,吐出了一句脏话:“王八蛋!”不知他是骂袁大人,还是骂德国人。他看到山羊胡须在师爷下巴上抖动着,鬼火在师爷细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知县从心底里就不喜欢这个师爷,但又不得不倚重他。
他刀笔姻熟,老谋深算,精通官场的一切关节,而且还是知府衙门中刑名师爷的堂弟。
知县要想使本县的公文不被知府衙门驳回,没有这位师爷是万万不行的。
“老夫子,吩咐备马!”
“敢问老爷,备马何往?”
“去莱州府。”
“不知老爷去府里做甚?”
“我要面见曹大人,为高密百姓争个公道!”
师爷毫不客气地扯过知县方才起草的电文,粗粗地掠了几眼,问:“这份电文,可是要发给巡抚大人?”
“正是,请老夫子润色。”
“大人,小的近来耳聋眼花,头脑也渐渐不清楚了,再做下去,只怕要误了大人的事情。乞求大人开恩,放小的还乡养老吧。”师爷尴尬地笑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草笺,放在案上,道:“这是辞呈。”
知县瞅了一眼那张草笺,冷笑一声,道:“老夫子,树还没倒,猢狲就要散了!”
师爷不怒,只是谦恭地笑着。
“捆绑不成夫妻,”知县道,“既然要走,留也无趣,请老夫子自便吧。”
“多谢大人恩准!”
“等我从莱州归来,摆酒为你送行。”
“谢大人盛情。”
“请吧!”知县挥了一下手。
师爷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道:“大人,你我毕竟主幕一场,依小人之见,这莱州府,大人不能去,这封电文,也不能这样发。”
“老夫子详说。”
“大人,小人只说一句:您这官,是为上司当的,不是为老百姓当的。要当官,就不能讲良心;要讲良心,就不要当官。”
知县冷笑道:“说得精辟,还有什么话,老夫子一并道来。”
“速将孙丙擒拿归案,是大人的惟一避祸之方,”师爷目光炯炯地逼视着知县,说,“但我知道您做不到。”
“所以你要走,”知县道,“你还乡养老是假,避祸远走是真。”
“大人英明,”师爷道,“其实,大人如果能割断儿女私情,擒拿孙丙易如反掌,如果大人不愿意出面,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不必了!”知县冷冷地说,“老夫子请便吧!”
师爷拱手道:“那好,大人再见,愿大人好自为之!”
“老夫子珍重!”知县转身对着院子喊叫,“春生,吩咐备马!”
正午时分,知县骑着他那匹年轻的白马,穿戴着全套的官服,在亲信长随春生和快班班头刘朴的护卫下,驰出了县城北门。春生骑着一匹健壮的黑骡,刘朴骑着一匹黑色的骤马,紧紧地跟随在知县白马的后边。三匹在马厩里憋了一冬的牲口,被辽阔的原野和初春的气息激动着,撒欢尥蹶子,嘴巴里发出呶呶的叫声。
刘朴的骡马啃了知县白马的屁股,白马猛地往前窜去。崎岖的道路正在化冻,路面上漶出一层黑色的泥浆。马跑得不稳,知县将身体前躬着,双手紧紧地揪着散乱的马鬃。
他们朝着东北方向前进,半个时辰后,越过了春水汹涌的马桑河,进入了东北乡茫茫的原野。下午的阳光很温柔,金黄色的光线照耀着遍野的枯草和草根处刚刚萌发的绒毛般的新绿。野兔和狐狸,不时地被马蹄惊起,连蹦带跳地蹿到一边去。
他们在行进中,看到了胶济铁路高高的路基和正在路基上工作着的人们。一望无际的原野和高高的蓝天带给知县的明朗心情被长蛇般的铁路彻底地破坏了。
不久前马桑镇惨案的血腥场面在他的脑海里一幕幕展开,他感到心中窝憋,呼吸不畅。知县用靴跟磕碰着白马的腹部,白马负痛狂奔,他的身体随着马的奔驰上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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