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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个交代。
那么自己的交代呢?前世的债,今生的欠,自己可怎么向他交代?
甚或不曾叫过他一次——他不过是想听自己叫他一次。
吴管家又催促道:“林先生,该上车了,不然来不及了。”
他怔了怔,猛地推开了挡在前面的吴管家,返身就往回走。吴管家吃了一惊,慌忙紧跟其后,连声叫道:“林先生,林先生!”
他去得那么快,车站来往的人又多,吴管家大了两岁年纪,竟始终追他不上。林迁急惶惶地往回奔着,对面却有汹涌人流冲了过来,一个又一个人厚墙似的撞在他身上,耳边不停掠过女人的哭泣和孩子的叫喊,夹着一声声惊慌失措的支离碎语:“……柳条湖铁路给炸了!”“日本人要来了!”
忽然有人一把抓住了他。他惶然回首,却见一张残碎可怖的脸,青灰色的眼珠子狼似的盯着他,蓦地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抓汉奸,抓汉奸!——他是汉奸!”
滔滔涌动的人潮似是瞬间僵止了。一切哭喊哀声都远去,只剩下白孟秋疯狂恶毒的嘶喊:“他就是汉奸,他给日本人唱戏——他给日本人占了奉天唱戏助兴!”
“他是祝载圳包的相公……祝载圳是卖国贼!他们不抵抗,把东北白送给日本人,偷偷送了家眷情人往关内跑!”
林迁惊惶又愤怒地张了张口唇,喉中只流过一股灼热的气流,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白孟秋的面孔剧烈扭曲着,色厉如煞,指定他厉声叫道:“打死他——打死汉奸!”
吴管家被层层人墙排挤在外,他拼命向里冲挤,大声叫喊分辩,却都似石沉江底,只在汹涌的空气里激起一层空泛细碎的波澜,便没了踪影。
人潮忽然剧烈涌动起来,像愤怒的海涛击打上礁岩。
吴管家绝望地嘶喊了一声,猛地掏出了枪,向着簇簇人群扣下扳机。
一个少年应声倒地,扑在地上微微抽搐。人潮蓦地散开,带着愤恨与惊恐地在他的枪口前僵住了。人影的缝隙间缓缓淌出一泊殷红的血,铺在一片死寂的灰暗中,惊心刺目。
只有一串歇斯底里地疯狂大笑,是最痛彻的哭喊,一声声扎进人心底,血滴子似的。
又是一枪击出,那笑声戛然而绝。
人潮终于褪尽。吴管家僵立当地,望着横在眼前三具死寂的身体,握枪的手剧烈颤抖着——少爷把一半的生命都托付给了他,他却一个也没平安送出去。
他反转枪口,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时间是六点三刻。胡宪贞开着那辆黑色道济,转过和平道,直往罗士圈的方向去。天色已然全黑了,街巷中不见一个人影,瑾菡默默坐在他身边,靠着他的那只手被他握在掌里。
不远处忽然传来“嗒”的一声细响,似是罩了消音器的枪声。车子剧烈地颤了颤,便猛地停住了。胡宪贞脸色蓦然一沉,握着她的手收紧了。
街口的黑暗里闪出一线白炽的光,映着土黄色的军装,枪口下插着血红的方块旗。缓缓向他们逼近,却僵持在数米之外,是沙漠苍狼围住了猎物。
胡宪贞心知他们是要活捉——大概认为他身上还有许多可以利用的机密。
瑾菡低声问道:“走不了了,是么?”他转眼看着她,目光里言语扑朔,像是夜雨昏灯。瑾菡看了他一霎,便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别留下我一个人。”
当然不能留下她一个——落在日本人手里。
她暗中将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塞到他手上,是那把勃朗宁。他握紧了它,一只手臂紧紧搂住她,紧得几乎要把她嵌进自己胸膛,那只握枪的手却准确抵住了她的心窝。
那是深爱的人的心脏。他怎会认不清楚。
沉重的枪声炸响在他手上,温热的血灼烧着掌心。他把她轻轻放回椅上靠好。她眼睛微闭,面容沉静,月色下姣美一如生时。
他又一次抚了抚她脸庞,便冷冷调转枪口,指向窗外。另一只手握紧了那颗美式手雷。
凛冽的枪声再次响起。土色潮水慢慢拥了上来,未几却爆出一声轰天巨响,火光中血肉横飞。
——这才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
七点三十五分,浑河码头。
张治平独自站在岸边的一艘渔船前头。夜色沉寂,风凉如水,几盏渔灯的光影晃晃摇在河水上,前方却仍没有任何踪迹。
他不安地再一次看了看手表。船舱中出来个年轻汉子,走近前低问道:“站长,还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