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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事儿……我们都想不通!”
“我们?”张玉晨眼一亮,“你……别瞒我,是不是接上关系了?”
“没有。”吴秀云断然否认。
“这事儿,我想过,想过好多遍了!”张玉晨叹一声,摇了摇头说,“我知道,我和远华的事,组织很难理解。可我……且不说他们家对我有恩,也不说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这么些年,我心里……只有他。六七年了,我原以为我们再次见面感情会疏远,从此分道扬镳。没想……他也一直在等我。我不信鬼神,可我相信命运已经把我和他拴在一起了,分也分不开。我也想过,要是远华不在了,我会不会嫁别的什么人?不会,真的不会。即使嫁了,一辈子我也……忘不了他。他在我心里抠不掉了!要是你有了真心所爱的男人,你就会明白的。回头再想想,我为什么要拒绝他呢?远华也同样是个热血青年呀,打鬼子先后立过三次功。他们家……他父亲,并不是坏人。现在国共两党合作,党提出了和平、*、团结的口号,我们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家当敌人看?”
她说得嗑嗑巴巴,却坦荡如剖。
吴秀云好一阵默然。
不知道二十年后的吴秀云是不是还能回想起张玉晨的这番话?
1967年春,我去南通四中找我的小学同学借图书。四中校园里,铺天盖地地贴满了大字报:“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吴秀云!”“吴秀云坚持反动立场就叫它灭亡!”“死心塌地的特务婆吴秀云罪该万死!”……
吴秀云?不就是我姑母昔日的那位战友吗?“揭老底战斗队”的大字报告诉我:吴秀云,抗日战争中投机革命,1947年嫁给混入我革命队伍的中统特务、军分区特工科长赵振为妻。1955年,赵振被我公安机关逮捕判刑二十年,吴秀云坚持反动立场拒不和赵振划清界线,且把自己和赵振的合影放在枕头下,等待蒋匪帮*;在给赵振的信中,她一再表示要把他们的狗崽子抚养成人。自1959年以来她担任我校副校长,积极推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多次放毒要学生埋头学习少关心政治……
十三岁的我难抑好奇,我想看看这位“女走资派”。
在学校伙房后面,我找到了那间关押她的半陷在地下的堆煤房。从天窗里俯身看下去,堆煤房亮着一盏三百瓦的大灯炮,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瑟缩在墙根处,被剪得几分长的头发推出了纵横交叉的十字糟,露出青白的头皮。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下,贴着一张用红笔打了“X”的大照片。她在哭,对着那张照片在哭。这从她的抖动的肩膀能看出来。我爬过去,很想看清那张照片上的两个人。响动惊醒了她,她抬起了头。哦,涂满煤灰的脸雕刻出惨烈的悲痛和绝望,两只红肿的眼睛闪着金属似的光……我吓得不敢再看她,一溜烟逃跑了。
现在我想,被关押在煤房里的吴秀云如果回想起我姑母肯定会感慨万千的!
苍天有眼,“*”后,被卷入“潘杨集团”案的赵振终于*昭雪无罪释放了!他和吴秀云如果还健在,想来如今是在哪座干休所安享晚年了。
半个世纪前的吴秀云毕竟年轻,战争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轨迹也钝化了人们的神经感触,那会儿她不可能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去理解张玉晨。
又坐了一会儿,张玉晨看看天色不早吴秀云也没有深谈的意思,便起身告辞说:“你再打听打听,如果能碰到冯老师,告诉他们,我在找组织。我需要他们的指示和帮助!”
吴秀云默默地点点头。
临出门,张玉晨又站下了,迟疑说:“秀云,后天……我和远华结婚。我希望你能来!要是能碰到我们的同志,也请他们一起来。好吗?”
吴秀云摇摇头:“你不必费心了!我们……不会来。潘家正红得发紫,什么‘桑梓楷模’、什么‘英雄门第’,哪是我们去的地方!”
“那——,去后院我家行吗?全是自己家人!”
吴秀云不看她,还是摇了摇头。
张玉晨感觉一瓢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她强忍住两眼的泪,转身走出门去。疲软、无力的腿,拖出一路的孤独和凄凉。
姑母出嫁那天,东民巷十七号后院里冷冷清清,陪伴她的只有我奶奶以及二伯具成一家三口。张玉晨把哽咽的泪水统统咽进肚子里,出嫁饭一口也没吃。
不知我奶奶是不是预感到了某种不祥或不幸,一个劲地念叨着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唉,一个菩萨三柱香!一个菩萨三柱香……”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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