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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止,诗人对诗的音乐性则要求达到一定的标准。
什么是语言的节奏?语言,当它是声音的时候,那声音里有长短、高低、轻重、快慢和停顿。以“快慢”一项来说,如果每分钟吐出一百八十个字,并不是非常平均的每秒三个字,而是可能前一秒吐出四个字,后一秒吐出两个字,这就形成了快慢。从语言的形式上分析,如果一句话里有十个字,这十个字必定被声音分成几个小节,某几个字的声音结成一组,和别的字稍稍保持一点距离。每一“小节”的字数并不相等,这就形成了“长短”。
《儒林外史》有云:
“从——浦口——山上——发脉——,一个墩——,一个炮———,一个墩——,一个炮——,一个墩——,骨骨碌碌——几十个炮——赶了来——,结成——一个——穴——,这个穴——叫——荷花出水。”
共有十九个小节,各节最少一个字,最多四个字,这是长短。其中“一个墩,一个炮”重复了三次,第一次出现时应该慢读,以后两次重复应该快读,既是重复,快了也能听得明白,只有快读,才显得出千里发脉的气势。无妨一直到“结成一个穴”再慢下来,到“荷花出水”最慢,一则这是个重要而生疏的名词,希望听的人能听清楚,二则意思告一段落,语气也便于收煞。这是快慢。
再谈轻重:
“一天——结束了——,而结束——如此之——美——,死亡——如此之——美——,毁灭——如此之——美——。”
“了”字本是轻声,“而”字“之”字都是虚字,声音也要轻些。“如此之”三个字连续既轻且快,这个小节跟“一个墩,一个炮”不同,“一个墩”虽然读得很快,“墩”字却要读得很重,“一个炮”亦然,因为“墩”和“炮”的声响都不是轻滑流利一类,“墩”和“炮”也都是庞然大物。“死亡如此之美”句中,于音于义应该加重的是“死亡”和“美”,“如此之”轻轻带过算了。下句中的“毁灭”和“美”亦同。
所谓节奏,就是由声音的长短、高低、轻重、快慢和顿挫形成的秩序,长短、高低、轻重、快慢和顿挫,相互间错综配合,连绵不断,可能产生的变化几乎是无限的。在音乐里面,长短、轻重、高低、快慢都是抽象的音符,在诗里面却是有意义的字句。诗人不但追求节奏,也追求节奏和诗中的意义融合为一,相得益彰。由不认识节奏到认识节奏,需要培养“节奏感”,培养节奏感最简易的方法是多听音乐。在音乐里面,节奏的变化丰富,相形之下,语言的节奏到底简单,认识了大巫,对小巫就不会陌生了。
关于音韵,我们都知道国语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有齿音唇音喉音,有开口撮口合口,有轻声变调儿化韵,字音有响哑清浊,在什么情形之下用哪种声音或不用哪种声音,使用语言的人应该有考虑。我常举广播界名人翁公正的名字作为字音组合不善的例子,翁先生有雅量,不以为忤。宋代大诗人辛弃疾三个字就不响亮,后人宁愿叫他辛稼轩。我服务过的中国台湾广播公司,这个名称看在眼里很漂亮,读在口中一个字比一个低哑,到“公”字几乎模糊难辨,幸而最后有个“司”字声势一振。无独有偶,台北还有一个“公共工程局”。多年前有一本文学杂志,名叫《读物》,内容很好,但是办了几期就停刊了,原因之一是:你到书店里去买《读物》,没有一个店员能听清楚你要买什么。
诗(2)
余光中教授在他的《诗与散文》里,举梁实秋先生《雅舍小品》中一段文字,说明散文中也有音韵问题。雅舍小品的一段文字是:
“如果每个字都方方正正,其人大概拘谨,如果伸胳臂拉腿的都逸出格外,其人必定豪放。字瘦如柴,其人必如排骨,字如墨猪,其人必近于‘五百斤油’。”
余氏称道这一段文字:虽不刻意安排平仄,但字音入耳却错落有致,只要听每句收尾的字音(正、谨、外、放、柴、骨、猪、油),在国语中四声交错,便很好听。句末的“油”字衬着前面的“猪”字,阳平承着阴平,颇为悦耳。如果末句改成“其人之近五百斤油也可知”,句法不坏,但“知”、“猪”同声,就单调刺耳了。
我有一段文字是:
“在几秒钟之内,人人雕成塑成一般固定在那儿,甚至风息、蝉哑、鸟坠、云凝。”
“风息”当初本来是“风定”。但是前句已有“固定”,两个“定”字重复,而重复在这里毫无必要。如果把“固定”取消,改成“人人变成木雕泥塑”,语气骤然急促,非我所愿。那篇作品我一路写来以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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