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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跌落下来,落时全不用劲,只凭本身重量,气息奄奄似地掉在桌上。可是后来,它们忽地一下又活转过来,急忙离开了桌面,逃一般收回到自己的身上,像野猫一般在身上爬来爬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神经慌乱地窜遍了所有的衣袋,想在什么地方发现一个被遗忘的金币。然而,它们每次都是一无所获地退了回来,这种毫无意义、毫无结果的搜寻却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复着,越来越急切。这时候,轮盘已经重新旋转起来了,其他人都在继续赌博,钱币叮当乱响,椅子纷纷摇动,上百种杂音混在一起,嗡嗡直响,充满整座大厅。这一幕可怕的情景使我震栗,我不禁全身发抖:我清清楚楚地当场亲身感受了这一切,就仿佛是我自己的手指,急切而绝望地掏摸着个个衣袋,抓捏着衣服上每一道衣褶,要找出一个金币来。突然,我对面这个人霍地站起身来——完全像个忽然感到不适的人,站起来以免窒息;在他身后,椅子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可他却根本没有回顾一眼,也不注意身边的人,径直拖着步子离开了。大家都惊慌地避开这个摇摇欲倒的人。
“这一瞬间我吓呆了。因为我当时立刻就明白,这个人要上哪儿去:他是要走向死亡,谁要是这样子站起身,决不会是走回旅馆,也不是去酒店,去找一个女人,去搭火车,或是去另换一种生活,而会是直截了当地跌入无底深渊。即使是在这间地狱般的大厅里感情最冷漠的常客也一定看得出来,这个人不会再在家里、在银行里或多亲戚那儿得到支援了。他明明是带着最后一笔钱,带着他的生命,到这儿坐下来孤注一掷的,现在他踉跄着离开了,是要走出这个地方,同时也无疑是要走出生命。我一直在担心,从最初的一瞬起我就着魔似地感到,这场赌博中有点什么,远超出输赢得失之上,然而此刻,我看到生命突然从他眼里消逝,死亡把这张方才还生气盎然的脸涂上一抹灰败,我只觉得一阵黑黝黝的闪电,猛力打在我的身上,当这个人从座位上忽然抽身蹒跚着走开时,我不由自主——他那种雕塑式的身姿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非要用手抵住桌子不可,因为他摇摇晃晃的样子现在也从他身上传到我的体内,犹如先前他的紧张侵入我的血管和神经。可是后来,我还是被带走了,我一定得跟随着他:一点也不是出于自愿,我的脚步开始移动了。这一切完全是不自觉地发生的,并不是我自己在行动,而是行动来到我的身上,我对谁也不加理睬,对自己也毫无感觉,就跑进通向门口的走廊。
“他站在衣帽间,仆人把大衣拿给他。但是他的手臂已经不听使唤,殷勤的仆役帮他穿上大衣,费了好大的劲,像是帮助一个手臂折断了的人。我看见他把手伸进背心口袋里,机械地摸索着,想要赏给仆役一点小费,可是,抽出来的还是一只空手。马上,他像是突然间记起了一切,喃喃着十分狼狈地向仆役说了一句什么,便又像刚才那样蓦地一下转过身去走开了,跌跌跄跄跨下赌馆门前的石阶,完全像个醉酒的人。那位仆役站在台阶上,目送了他一阵,脸上先是一副轻蔑的神气,然后才露出会心的微笑。
“这个场面是如此的震撼人心,我简直羞于在旁观看。我不由自主地把脸转开,很不好意思,好像在剧院的舞台前那样,把一个陌生人的失望情状看进眼里,——可是后来,那点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又突然推动了我,使我跟上前去。我匆匆忙忙叫仆役取过我的外衣,脑子里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完全机械地,像是凭着一股冲动,急急追赶这个素不相识的人。”
C大太讲到这儿,停了一会儿。她坐在我的对面,始终保持着那种独有的安详冷静,稳重沉着地娓娓叙述着,几乎毫无间断。只有内心早有准备、对情节仔细整理过一番的人才会这样。此刻她第一次住口,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她忽然中止了叙述,抬起头来对我说:
“我答应过您和我自己,”她略显不安地开始说,“要极其坦率地讲出全部的事实。可是我现在必须请求您,希望您能够对我的坦率给予完全的信任,不要以为我那时的举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即使真有那样的动机,今天我也不会羞于承认的,然而,在这件事上,这样估计却是完全错误的。所以,我必须着重说明,我跟着这个希望破灭了的人追到街上,我对这位青年丝毫没有什么爱恋之意——我脑子里根本不曾想到他是一个男人,——我那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了,自从丈夫去世以后,事实上我从来没再正眼注视过任何男子。那些事在我已是无所动心的了:我向您说得这么干脆,而且非要说明这一点不可,因为,如果事实并非如此,那未,随后的全部经过何以非常可怕,在您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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