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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尝到过锅出溜儿、苏耗子,确实爽口。”
高捷三有些失望地说:“驴肉馅儿荞面蒸饺,倒有点儿独特风味,但离‘大香’尚有距离。而其前两者,实乃春秋两季农家当令干粮;若久食大鱼大肉,偶一改换口味,颇有清新之气,却难称‘大香’。”不过他还没完全死心,又说:“本人见识短浅,初闻‘粑辣’之名,其为蒙人点馔乎?”
周凤鸣、若木对了一下眼光,都摇了摇头儿。徐秀才低叹一声,却没开口。
高捷三以为徐秀才的叹息,是因为“粑辣”这种香饽饽难求难觅,便更加想知道底细,竟送起高帽子,有些哄捧地说:“徐山长学富五车,更谙边外民俗风习,定晓‘粑辣’为奇品——请速言:若果为难求稀珍,高某亦当百计罗掘,异日共饱口腹!”
徐秀才见他馋虫已经快从喉咙爬了出来,便先微笑着说了一句“不尝也罢”,却又突兀地发起议论:“人之所求,境异有别,恒而无奇;情之所系,时久不易,鲜而可贵。”接着,他才解释般讲起了一个故事……
建安县城西七十多里有个鸭蛋山,山下有个小村子叫耳朵眼儿窝棚,住着三户人家儿。温家老两口儿领个女儿,种自家的一垧多地,忙铲忙割时一家三口齐下火龙关,有时还得临时请一两个帮工。日子忙活得虎皮色,忙吃干粮闲喝粥,出门儿不穿带补丁的衣服。而朱姓、张姓两家的光景,可就老癞蛤蟆打苍蝇——难供上嘴儿了:一到青黄不接断了顿,年轻力壮的朱顺、张恒就不得不扔下家里租的地去打短工——每天不仅能带出张嘴,还能挣回升八儿的高粮或苞米;上碾子破了,够全家做三五天的粑辣。张恒铲地推锄盖草、割谷子茬儿高扔草。老温头儿不到急得万般无奈时不找他;朱顺干活不藏奸,老温头儿一看活计紧,就打发温大丫儿去招唤他。温大丫儿也喜欢朱顺憨厚,两人有点儿偏近乎。温大丫儿给他付当天的劳金粮时,总打满了升再捧上一大捧儿;有时还塞给一个大饼子,悄声说句“给大姨带回去”。
温大丫儿十九岁那一年,老温头儿招了邻村的景老二做倒插门女婿。婚书中有两条重要内容:第一,景老二还姓景,但头一个儿子要姓温,接续温家香火。第二,老温头儿归天后,景老二继承家产;但要负责为温姓长子娶妻、盖房并分给半垧地。温大丫偷着抹了几回眼泪疙瘩儿,不得不做了景老二的老婆。可她开怀后一连生下了两个女儿。老温头儿一天天唉声叹气,老背着姑爷子絮叨:“是温家该断了香火,还是种子瘪儿拱不出壮苗来?”
这时候,在外村吃劳金的朱顺,妈已经故去,妹妹已经出阁,有时回家住一宿,照看一下破家。温大丫儿一来一直没掐断对他的情肠子,二来想让爹圆上抱孙子的梦,瞄准机会溜进了朱顺的屋儿,抱住朱顺便不撒把儿,做起他的相好女人。一年多后,她生下了第三胎——竟然天从人愿,是个带茶壶嘴儿的!老温头儿乐得一天天合不上嘴儿,求个私塾先生给孙子起名叫“温永祧”。这孩子一过百日,四个大人都看出了他眉眼跟两个姐姐两拧劲儿,但谁也没说孩子像谁。
转过年的六月初五,得了重病的朱顺挣扎着回到了耳朵眼儿窝棚,坐到了老温家门前——他想最后看一眼温大丫儿。老温婆跑回屋,熬糟地说:“完喽!牛一样儿壮的大顺子,病得都脱了相,一条腿插进了那六块板儿!”等老温头儿翁婿出了屋儿,她捅了一指头儿正在从锅里起粑辣的女儿,用下巴颏儿点了点炕上的温永祧。温大丫儿急忙抱起孩子,跑出屋来到相好的面前,见他还闭着眼睛, 便大声喊道:“他朱大叔,你得咬住牙,闯过这道关呀!”朱顺睁开眼睛,看了看大丫儿和孩子,嘎巴了两下嘴却没说出啥话儿,又闭上了眼睛。老温头儿见姑爷子皱起了眉头儿,可又觉得自己不能忘了挖井人的功劳,便吩咐女儿:“大顺子得回家将养,你去给他取几个粑辣团子,我送他回去。”
天一黑,下起了瓢泼大雨。躺在凉炕上的朱顺,膛里像叫人给点着了火,嗓子眼儿直往外冒生烟。他踉踉跄跄地爬进了密麻麻的雨溜子。他身子让雨淋着、泡着,张开嘴让雨水灌着、喝着……等雨停了,他竟然觉得脑袋清亮了,肚子饿了。他回到屋,摸到炕上的粑辣团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竟然比驴肉馅儿荞面蒸饺儿还香——六月六是虫王节,庄稼院儿要做饽饽,给虫王爷上供,在地头儿插上驱虫的小色旗。这粑辣不是野菜拌糠蒸熟后团弄成的;是温大丫用园子里的茼蒿菜和角瓜拌了两碗苞米面儿蒸的。朱顺咬开第二个,不由得惊讶地“啊”了一声——是高粮米饭团子,里面还夹着一块酱缸里腌的黄瓜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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