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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春华这一整天都稳不住神儿。人坐在炕梢儿,手上拿鸡蛋壳儿糊替身儿,心里七上八下地盘算:我今年是灾星照命吧?炕头儿的主儿病重趴了炕,却招一头疯驴精住进了这个屋儿……他壮得像一头牛,身强力大火气旺,起了歹心恐怕就不会住犁杖。他若是趁我在外屋地硬下手,支起黄瓜架來我可撑不过他。我就是喊,炕上的病鬼也爬不下炕去帮我,还兴许一口痰咳不上來憋了过去,我的罪过可就更大了……过一会儿,她又伤心地抱怨起來:落了炕儿的糊涂虫呀,你当初若不答应他來住,我哪里会遇上这种劫难?你若是身板儿硬实些,谅他也不敢伸爪子往我那圪塔儿掏。可叹你四两的皮裏着六两的骨头,快有半年碰不起我这嫩身子了,还稀里糊涂地问我“给二兄弟留出來了吗”,你真能愿意我把那圪塔儿香饽饽交到他手上么……突然,她的心“嘭”地一跳:我咋在这个时候这么想起來了?这不是有点儿空不起身子,起了放青的意,要仰起脸挨舔,打算任那个疯玩意儿由着性儿摆弄了吗?她红着小脸儿,把目光盯向炕头儿:丈夫心口窝儿往下搭着夹被,肋骨一条一条的鼓着,像搓衣板儿的棱儿;闭着的眼睛塌成了坑儿,张着的嘴像个黑窟窿,比乱坟岗子的骷髅头儿只多了一层灰黄的皮。她心酸眼睛也酸,悄悄地下炕儿走到外屋地,擦擦眼泪儿坐到了锅台角上,暗下说了一句“干灯碗儿里的捻儿,快烧到头儿了”……却又想起了那回丈夫劝小叔子忘掉陶小红、让自己替小叔子找媳妇儿时,说过“这事儿就落在你嫂子身上了”的话儿。她有些疑神疑鬼了:都说“临死的人能看到死后的事儿”。他是不是阳寿快到头儿了,一脚阴一脚阳,说出了他身后要发生的事儿?那……“落在”我身上的话儿,可就成了我要“落到”他兄弟的手里了……
六。1。
六。1。六。1。西南风停下来了。黑沉沉接驾的老云,从西北发上来了,天黑得比往日早。宋春华把桌子收拾下來,不声不响地又在锅台角儿上坐了好一阵子,才起身先把纸活儿归拢到了北墙根儿箱柜、口袋边儿,又去抱來几梱柴火,戳到了房门后。她又站了一会儿,一狠心找來了一团东西,轻轻撂到了空出来的东墙下。她点上灯,开始刷锅里的碗;可没等她刷完,身子就被一个轻轻推门走进來的人,从背后抱住了……
她没惊慌——经过一天的反复掂量,她已经拿定了主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那个主儿明摆着没了指望,靠不长远了。自己还不到二十岁,将来左右得再找个下茬儿做倚靠;不认不识的,恐怕抵不过这个知根知底、利利索索、还没拖没累的小叔子……今晚儿他若真朝我下笊篱,多半得趁我在外屋地的时机。他若二话不说硬动粗儿,我没法儿连喊带叫,也不能扑腾出声,惊动了那个正主儿;只好不声不响地躲闪躲闪,就冒让他白掏了一口儿的险,任凭他往碾盘扔下笤帚疙瘩儿。他若低声细语地先商量,我就悄悄地摇摇头儿,劝他别拿“嫂子”当相好的;等他一保证将来接下茬儿,我就遂了他心愿……
她没想到小叔子会一溜进屋儿,就把自己搂到了怀里。她可也还算有准备,便没喊没挣,只扭过头儿低声说:“别这样儿,我是你嫂子呀。”
王二吹见她像一只小绵羊,只会低声咩咩,雄心更壮,贼胆更肥,便扭过她身子,使劲地亲了几口,然后也小声说:“咱们一亲过嘴儿,你就不是‘小嫂子’了,成了我的人儿。我想的是‘那样儿’,妳夜里去小北炕,提前做我的‘小媳妇儿’。”
王二吹这一白天,把他的鬼心眼儿翻腾了八百遍,牢牢靠靠地断定了两件事:一是自己若对小嫂子动真刀真枪,她铁定咬着嘴唇儿躲几躲、闪几闪,然后就假装没了力气,眯着眼睛听摆弄。二是纸包不住火:这码子事儿咋加小心,早晚也准得叫大哥听到、瞄到或猜想到。虽说他没力气挥拳头儿,气儿虚得喊不来人,可一场嘴架儿也铁定免不了。王二吹下了狠心:反正早晚也得抓破脸,我用不着怕他这头病猫。这个做叔伯弟弟的,还拿定了主意:他若张嘴儿就来不中听的,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拱了你地头子,也不想住犁杖。”他若用软和话儿套笼我守规矩,我就客客气气拿“还把你当哥哥好好待”作条件,逼他装聋作哑缩脖子。就因为打定了这些主意,他才要求悄悄哀求“别这样儿”的小嫂子“去小北炕”。
宋春华大吃一惊,态度变得坚决了,却还是低声地说:“那可不行!”
王二吹听出了她的意思:想偷偷摸摸地相好。他便坚持自己的老猪腰子,低声翻小肠说:“妳答应过‘随我的便、管我个饱’!”